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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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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陶澍簡直不知道怎麼說了,最後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來:「一定來不及!」 還有三天便是除夕。喜事不管如何簡陋,也嫌匆促;孫太太自己也覺得這個主意忒嫌輕率,便即改口說道:「那麼在明年正月裏,挑個元宵以後的日子?」 「是!」陶澍答說:「最好晚一點,我好稍為預備預備。」 所謂「預備」,自然是籌措迎親的費用。這一層,是孫太太最感為難的地方,她真是所謂「愛莫能助」;就有力量幫他一兩百銀子,也不能開口明說,怕傷了陶澍的自尊心,好事變成僵局。 她想了一下說:「你們是患難夫妻。阿菱是來跟你共患難的;怎麼樣她都不會嫌委屈;只要你能安心用功,她是什麼苦都能吃。」 不但揭露了名字,也道明了秋菱的志向;陶澍既愧且感,低著頭不作聲。 「雲汀,」孫太太接著又問,「你說辦喜事要多少錢?」 「總得要幾百兩銀子吧?」 「哪要這麼多?」孫太太說,「嫁妝是現成的。我二女兒先出門,當然把大女兒的那副嫁妝先給她。你另外租一處清靜的房子,我把嫁妝發過來,從新房到廚房,什麼都不用你費心。請客可豐可儉;我看請個兩桌客就夠了。一共花不到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銀子我可以籌得出來。」 「你怎麼籌法?」 「我,」陶澍說了老實話,「對面的汪朝奉,人很熱心;向他暫借五十兩銀子,一定不會碰壁。」 「那好!此刻就可以挑日子。」 挑定的日子是明年正月廿六;佳期在整整一個月之後。 *** 孫太太帶回來兩份庚帖,一份是巧筠的,退婚已成定局;一份是陶澍的,他仍舊做了孫家的女婿,亦成定局。 孫伯葵自然高興得很,接過巧筠的庚帖向妻子作了一個揖,笑嘻嘻地說:「微夫人之力不及此!」 孫太太也覺得很得意;但一想到巧筠不能嫁陶澍,總有怏怏不足之感。當然,只有她一個人有此感覺;其餘上上下下,無不笑逐顏開——當然不是為了秋菱的喜訊,而是嚮往著吳家這門闊親戚。 話雖如此,表面上卻不能不裝做是秋菱帶來的喜氣。首先,巧筠便像真的是胞妹將要遣嫁一般,拉著秋菱的手,絮絮不斷地為她指點衣飾,這樣要給她,那樣也要送她,大方得很。 孫伯葵卻不如女兒慷慨,跟孫太太商量,「阿菱,總要陪嫁她一點什麼吧?」 「不是什麼一點。」孫太太率直答說,「現成的全副嫁妝。」 「妳是說,」孫伯葵吃驚地問:「替阿筠預備的全副嫁妝?」 「當然。她替阿筠嫁雲汀,理當用她的全副嫁妝。」 「那,那似乎不大合適吧?」 「怎麼不合適?」孫太太沉著臉說,「我已經答應雲汀了。」 「不是我小氣。」孫伯葵又說,「明年也要辦阿筠的喜事,嫁妝也不是幾個月備辦得全的。」 「我不管你那些!」孫太太又說,「你管阿筠,我管阿菱。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的眼力好,還是我的眼力好!」 如果在平時,孫伯葵為這句話,就得跟妻子吵架;這天因為孫太太立了「大功」,所以心甘退讓,連連說道:「都好,都好!妳的眼力高;我的也不低。」 不過,孫伯葵只稍微多想一想,便覺得只賠一副嫁妝,實在是件很便宜的事;因為吳家託楊毅去向陶澍活動,解消婚約,原是預備了兩千兩銀子作花費的。楊毅當然要跟孫伯葵合作;講妥除了應該支出的費用以外,剩下的錢楊毅得六成,孫伯葵得四成。辦嫁妝有本細賬,一共三百多兩銀子,可以跟楊毅要了來;另外還有六、七百兩銀子的好處,實在應該很知足了。 因為如此,反覺得對秋菱應該有所表示,所以在晚飯以後,將孫太太邀到他的書房裏,和顏悅色地說:「阿菱在名分上到底也是女兒,不能委屈她,讓別人看著,好像偏心。我想另外陪嫁她四個大元寶。太太,妳看如何?」 孫太太大感意外,不由得笑了;「你總算也知道好歹。」她心裏在想,有四個大元寶壓箱底,加上那筆存款,秋菱的日子就不會過得太苦,自己更可以放心了。 「我明天託藩庫的朋友去換四個簇新的官寶來。」孫伯葵興致勃勃地說,「阿菱的喜事,我再花它二百兩銀子,好好請個客。」 「也不必舖張。」孫太太說,「倒是三朝回門,你要請幾位有面子的客來陪新女婿。雲汀的體面,就是阿菱的體面。」 「對!我來安排。」 「你預備請哪些客,最好先開個單子,大家商量、商量。不要把不合時宜的客請來。」 「我知道,我知道!」孫伯葵心知她指的是吳良與楊毅,「我不能連這一點都不懂,拿好好的場面搞糟了。」 孫太太點頭,頗為滿意。回到臥室,隨即找了一張新梅紅箋,又找了本繡花用的樣本,找到雙喜的圖樣,細心照剪;剪到第二個,秋菱進來了。 「娘在剪什麼?」 「妳看!」 秋菱定睛一看。紅著臉不再多問;悄悄溜了開去;孫太太卻將她喚住了。 「阿菱,妳知道我絞這個花樣幹什麼?」 「不知道。」 「是貼在大元寶上。妳爹陪嫁妳二百兩銀子,預備去找四個簇新的大元寶。難得他肯用這分心思。看來他也是喜歡妳的。」 「爹喜歡我,我知道。」秋菱答說,「不過爹給的這二百兩銀子,我不敢要。」 「為什麼?」 「我怕,」秋菱很為難地說:「怕他會不高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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