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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我想,將計就計!」

  「何謂『將計就計』?」張永問道:「莫非讓他來盜?」

  「是!盜的是一串假鑰匙。」

  「慢點!」張永憬然有悟,「等我想一想!」

  他很有興味地去設想江彬盜得一串假鑰匙以後的情形,一步一步地推測,可是結果仍舊不能奈何江彬。

  「喬將軍,我想不通,怎麼樣讓江彬出乖露醜。想來你另有好主意。」

  「主意是有,成敗的關鍵,操之於張公公手中。」

  「怎麼呢?」張永答說,「只要用得上我,請你儘管說。」

  「第一,張公公,你能不能讓馮澤出面作證。」

  「是證明江彬有盜匙的陰謀?」

  「是的。」

  「這,」張永躊躇了一會,「一定要他出面,當然也辦得到,不過有點可惜,安排馮澤在他身邊作內應,將來作興還有更大的用處。」

  「是!是!」喬宇急忙答說,「此刻用馮澤是可惜了,既然如此,只好用另一計,我也做他一回小人。」

  「此話怎講?」

  「張公公自會明白。」喬宇笑道,「請稍待。」

  他去取了一串鑰匙來,形狀、顏色,甚至拴鑰匙的特粗絲繩上,因為使用頻繁而生的垢膩,都與真的城門鑰匙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假鑰匙多一個齒,根本就插不進鎖眼。

  「請張公公將這串鑰匙帶回去,交給馮澤,密密收好;到了那一天,請馮澤將這串鑰匙,投在江彬的箭壺裏。到時候就有好戲看了!」

  「妙,妙!」張永拍著手說,「喬大人真是足智多謀。」

  「張公公,且莫高興,事情能成與否,尚不知。第一,希望馮澤能辦得妥當縝密。」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張永拍拍胸,「這點小事,馮澤一定辦得到。」

  「那麼,辦妥當了,臨時要給我一個暗號。」

  「這更容易了。」張永想了一下,拱拱手說道:「喬大人,請仔細看清。」

  喬宇一時茫然。看張永抱拳不放,才意會到那上面有花樣。細細再看,發覺異樣;一般人抱拳作揖,總是右手搭在左手上,而張永此時,卻是相反。

  「左手在右手上?」

  「是!這就是暗號,倘或如此,事便未諧!如果順順利利地辦妥當了,仍舊照正常的習慣。」

  「是了!」

  ***

  從這天起,張永一到晚上,便守在寢殿附近,說起來是親自「宿衛」,保護御駕;其實是為了江彬一出花樣,便好扈從。

  約莫十天以後,二更時分,突然有小太監來報,皇帝急召,匆匆趕進寢殿,只見江彬已先在了。

  「我要出城!」皇帝只這麼簡單地說。

  「是!」張永想了一下說,「應該如何預備,請萬歲爺指示。」因為要預備甚麼,便可以窺知皇帝出城何事?

  「不用預備甚麼?」皇帝答說,「我只是想出城去看日出。」

  「是!奴才扈駕。」

  看日出自然是往東出朝陽門,登紫金山。張永一面派人通知喬宇,一面備駕扈從。趁此機會跟馮澤見個面,交換一個暗號。

  皇帝帶的人不多,但也有五六十名,食擔酒爐,無不齊備;皇帝的意思是要登上紫金山的最高處太子巖,面對著晨曦,喝一頓「卯酒」。

  策馬出了宮門,張永前扈,江彬後從;馬上挑起長柄大燈籠,像一條火龍似的,往東迤邐而去。將近朝陽門時,只見燈火輝煌;光影中一個偉丈夫,身著紅袍,手端玉帶,當門而立,正是喬宇。

  城門卻還關著,張永心中有數,勒一勒絲韁,擺一擺手,指揮行列,慢慢停了下來。這時喬宇已略偏數步,迎著御騎,高聲報名:「臣喬宇接駕!」說著,跪倒塵埃!

  「起來!」皇帝勒住了馬說。

  「春寒甚重,破曉更甚!」喬宇一把抓住馬頭的嚼環,且行且說,「臣備得有熱酒在此,請皇上進一杯再出城,聊以擋寒。」

  皇帝大為高興,轉臉向張永說道:「喬宇今天很知趣,倒不可不擾他一杯!」

  「是!」張永一面下馬,一面對喬宇說:「請喬尚書關照開城;皇上不能久留,否則趕不上看日出了。」說著抱一抱拳;讓喬宇清清楚楚地看到,右手仍是搭在左手上。

  喬宇放心了,「是!」隨即吩咐一聲:「開城!」

  接著,將皇帝扶下馬來。臨時端一張金交椅,上鋪虎皮褥子,權作御座。左右捧來一個朱漆托盤,上面一隻金盃一壺酒,另有鹿脯、松仁之類的四碟下酒物;喬宇親自斟滿了酒,跪獻皇帝。

  「生受你了!」皇帝還客氣一句,方始欣然引杯;喝完一杯又一杯,到第三杯,城門還未開。

  於是江彬發急了,「喬尚書,何以城門還不開?」他說,「莫誤了駕!」

  「是的!馬上就開。」

  就這時,江彬手下的人來報,鑰匙不對,根本塞不進鎖眼;這一下,江彬立刻翻臉了!「喬尚書!」他厲聲責問,「你典守南京城門鑰匙,何等緊要?如今聖駕出城,竟說鑰匙塞不進鎖眼,是何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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