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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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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支「前腔」仍是「榴花泣」,只聽桂官唱道:「憑高灑淚,遙望九重閽,咫尺裏隔紅雲,嘆昨宵還是鳳幃人,冀回心重與溫存。天乎,太忍!未白頭,先使君恩盡。」 唱到這裏,頓一頓足,使個舉袂拭淚的身段。也是唱旦的秋兒,便為他配賓白:「呀!遠遠望見一個公公,騎馬而來,敢是召娘娘哩!」 桂官便嬌喘細細地嘆口氣,接著又唱:「料非他丹鳳銜書,多又恐烏鴉傳信。」 「很好!很好!」洪昇頗為滿意,接著便跟王狗子商量,「楊貴妃是有人了。我想讓桂官去天孫織女。」 「請洪老爺做主好了。」 「桂官,」洪昇點點頭說,「我這部戲的旦角,除了楊貴妃,就數天孫織女最要緊。天孫織女的戲在第二天,很緊湊,既省力又容易討巧。」 「多謝洪老爺栽培,不知道該怎麼謝謝您老!」桂官很高興地笑著。唇紅齒白,極其嫵媚,真能令人忘掉他的性別。 「你好好照顧我這個兄弟,」洪昇指著李孚青說,「就算謝我了。」 桂官不作聲,只回頭看了李孚青一眼,那意思仿佛在說:不是你的面子,洪老爺不會派我這麼一個討巧的角色。 「洪老爺,您實在是內行。」王狗子說,「有幾位名士老爺寫的本子,大家都說好,是什麼『錦心繡口』,可是不管用,不能唱。能唱也是頂石臼作戲,吃力不討好。」 「本子原是有兩種,有一種只能在書房裏唸的。」洪昇又說,「我這戲裏還有一個要緊角色,要能唱。」 「是哪一行?」王狗子問。 「副末。」 「去何角色?」李孚青插嘴問說。 「李龜年。」 「這個角色的嗓子要蒼老。」李孚青說,「不然唱不出滄桑興亡之感。」 「有!有!」王狗子接口說道,「我班子裏有兩個,嗓子一個亮、一個啞;啞的比較有味。明天唱給洪老爺聽了再定。」 「好!」洪昇看著李孚青說,「咱們散了吧?」 李孚青點點頭,立即起身走到門口,將隨行的聽差李升喚了來,叫他到櫃上結賬。「這些人呢?」李升問道,「要不要開銷?」 召伶侑酒與召妓相同,也名之為「叫條子」,照例須討車費。但這天情況特殊,李孚青不知道該怎麼辦。正在躊躇時,王狗子已經發覺,走過來說道:「大少爺要給這兒的賬,我不敢跟你搶,別的就不用費心了。」 「對了!」洪昇也說,「丹壑,你別管了,咱們走吧。」 等他走了回來,桂官已從壁上將他的杭紡大褂取了下來,雙手展開衣襟。等李孚青背著身子,伸臂入袖,他轉到前面來,低著頭為他扣紐襻,低聲問說:「咱們什麼時候再見面?」 「等洪老爺搬了來,我會常來看他的,那時不就可以見面了嗎?」 「我不能無緣無故到洪老爺那裏去。」 「我會來叫你。」 「既然要叫,」桂官的聲音更低了,「也不必一定要在洪老爺那裏叫。」 李孚青明白了,他是希望跟他有私下的約會,便即點點頭說:「我知道了。過一天我想去逛逛閘,你陪我去好不好?」 「那得早點來叫。」 「早到什麼時候?」李孚青問,「一大早?」 「哪有一大早來叫的?」 「那麼中午?」 「對,中午最好。」桂官又問,「哪一天?」 李孚青想了一下說:「大後天吧!大後天我要上衙門,散出來才來這兒吃飯,我來叫你,吃完了去逛逛閘。」 「好!」桂官又叮囑,「大後天你自己可別忘了。」 「不會、不會!」李孚青偶然抬頭,只見屋子裏人都散了,洪昇與王狗子在門口等著,便顧不得再跟他多談,連聲說道:「走吧!走吧!」但忽又想到應該有所饋贈,以為此日紀念,因而又站住了腳。 「走吧!」洪昇在外面說道,「我已經聽見了,你們大後天有約,到那天促膝深談吧!」 桂官臉上頓時發紅,靦覥害羞的模樣,越發像個女孩子,看在洪昇眼中,不免警惕。李孚青身弱多病,不宜冶遊,對他與桂官之間,以後要避免做任何推波助瀾的舉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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