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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接下來便是皇帝引導,三跪九叩,北向拜天,答謝上蒼默佑,成此大功。然後皇帝復又升座,但侍立的除睿、豫兩王以外,還有大學士范文程及剛林。

  這就到了奏捷的時刻,捷表是早就為豪格預備好了的,在頭一天送到良鄉讓豪格看過,交給尼堪收執。此時贊禮官唱禮唱到此一程序,只見豪格出班,朝上下跪,尼堪將捷表捧交范文程,與滿達海並排跪在豪格身後;范文程便展開捷報,跪獻皇帝,不過略略展示一下,隨手又捧交跪著的剛林,他舉表過頂,仰臉讀表,先滿語,後漢文。

  豪格聽得讀表已完,起身上前數步,先與兩貝子行一跪三叩的覲見禮;接著,皇帝張開雙手與豪格行抱見禮,他的身材雖高,但到底只有十一歲,而豪格的壯碩,為親貴之冠,因此必須略略蹲身,才能與皇帝相擁。

  「肅親王辛苦了。」皇帝臨時改了說詞,預先想好的幾句話改為一句:「好好歇著。」

  「皇帝又長高了。」豪格說道:「臣這回沒有帶甚麼東西來進獻給皇帝。」

  「我知道。四川讓張獻忠糟蹋得不成樣子了,你們這回的仗打得很苦。」

  「皇帝知道就好。」

  鬆開了手,皇帝又與尼堪及滿達海也一一行了抱見禮,稱呼兩皆不同,皇帝管他們叫「三哥」、「七哥」;而尼堪及滿達海都自稱「奴才」。

  凱旋奏捷之禮,至此告成。皇帝第一次主持這樣的大典,按部就班,始終未出差錯,自己覺得很滿意;回宮將細節講給聖母皇太后聽,自然很受了一番誇獎。

  「你大哥跟你說了些甚麼?」

  「他說:皇帝長高了。」

  「他管你叫甚麼?」聖母皇太后問:「皇帝?不是皇上?」

  「是啊!是皇帝,不是皇上。額娘。」皇帝問道:「這有甚麼不同嗎?」

  「喔,沒有甚麼不同。」

  聖母皇太后沒有說實話。皇帝與皇上,這一字之錯的稱呼,有很大的不同,除了兩位太后及攝政王多爾袞、禮親王代善以外,其他所有的親貴,包括前後兩輔政叔王濟爾哈朗與多鐸在內,都用「皇上」的尊稱。如今豪格卻改了稱呼,這便意味著他打算改變自己的身分,是奪位自立呢;還是想備位輔政?

  為此,聖母皇太后心裏像拴了個疙瘩,亙在胸前,一想起來就不舒服。

  「格格,」麻喇姑很快地看出來了,悄悄問說:「是甚麼心事?」

  「還不是肅王!」聖母皇太后嘆口氣,吐露著心事說:「這把火,不知道甚麼時候會燒起來;也不知道哪些人會遭殃?」

  「我看,」麻喇姑冷冷地說了一句:「這把火已經在冒煙了。」

  聖母皇太后大驚失色,「怎麼?」她急急問說:「出了甚麼事?」

  「鄭王的侄子,齊了心告他;聽說十四爺已經下令,傳齊了人對質。」

  「告的是甚麼呢?」

  「聽說是告鄭王處置家務不公,寵他自己的兒子跟護衛,虧待了侄子。」

  「原來是鬧家務。」聖母皇太后比較放心了。

  「誰知道家務鬧到後來,會成了甚麼樣子。」麻喇姑說:「格格不必耽心,可也不能大意。反正,只要看火燒了起來,躲得遠遠兒,自然就不會遭殃。」

  聖母皇太后沉思了好一會說:「你留意打聽了來告訴我。」

  三月初四,由輔政叔王豫親王多鐸為首,率同議政王大臣,三院大學士,吏部與刑部承政等人,傳集了鄭親王濟爾哈朗及原告會審。原告一共六個人,都是他的胞侄,除了屯齊及屯齊喀兄弟以外,還有濟爾哈朗三哥札薩克圖之子杜克納;幼弟費揚武的三個兒子,尚善、傅喇塔、努賽。

  頭一天問的都是瑣瑣碎碎的家務,諸如濟爾哈朗的兒子避痘,乘努賽到福建打仗時,將他的院子隔斷,改為廁所,以致臭氣薰天;濟爾哈朗的護衛祁他奈,喝醉了酒,要跟傅喇塔動武之類,及至到了第三天,問到順治元年八月,奉迎皇帝入關進京時,情勢急轉直下了。

  原來六原告揭發濟爾哈朗擅自變更車駕入關的序列,濟爾哈朗所主的鑲藍旗,原定在後啟行,一下子調到最前面,靠近御營;同時又將原歸豪格指揮的正藍旗,調到多鐸所主的鑲白旗之前。豪格其時被廢為庶人,他的妻子自然亦不再有福晉的身分,可是濟爾哈朗將她的車子,置於豫親王多鐸、英親王阿濟格的福晉之前。這一切說明了甚麼?因而牽出圖爾格等八人決定擁立肅王;以及濟爾哈朗亦表同意的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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