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陽 > 狀元娘子 | 上頁 下頁 |
| 一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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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已定了初步處置的辦法,但卻不能馬上動手。因為要裝得像煞有介事,就得到了由京裏到保定來回所需的日子,方能去看馬地保。 這一來回也不過三天的日子,而在馬地保的感覺中,真比三年還長。這一天午後,正坐在屋子裏發愣,佟掌櫃親自來通知,說長元吳會館的張司事來了;頓覺精神大振,三步並作兩步地迎了出來,臉上不自覺地堆足了笑容,而「費心,多謝」的客套,也似乎已湧到了喉頭,迫不及待地要出口。 見了面不待他動問,張司事先開口說道:「信替你轉到了。」 「喔,多謝!」馬地保脫口而出,接著將手伸了出來。 張司事倒是一楞,不知道他要什麼?馬地保亦隨即發覺自己失態,馬上將手縮了回去,臉上訕訕地頗不得勁。 「想來你是要回信?」 「正是,正是!」馬地保連連點頭。 「回信沒有,只有口信。洪狀元說是信看到了,這幾天一早給直隸總督李大人請了去,要到深更半夜才放他走,實在忙得一點功夫都抽不出來。過幾天,他會直接覆信到煙台,請你先回去。」說到這裏,將一個手巾包解了開來,「這是洪狀元送你的盤纏。」 盤纏是十兩一個的銀錁子,簇新的兩個,總計二十兩。回煙台一半都用不掉,出手總算很大方。可是馬地保覺得這二十兩銀子壓手,遲疑著不知說什麼好。 「洪狀元還有句話,」張司事看了他一眼,忽然換了口氣:「你先把盤纏收起來。」 他一面說,一面將裝銀錁子的一個公文大封袋抹一抹平;這就可以看得出上面印著的宋體藍字,銜名是「直隸總督部堂」,表示銀子確從保定而來——當然,這是為了取信於馬地保,特意安排的。 「太多了!」 「多還不好?」張司事將銀錁子用那個封袋包好,往他面前一推,以一種「自己人」的口吻說,「吃一趟辛苦總要撈幾個。不然,吃飽飯沒事幹不是?」 「張老爺,」馬地保跟他商量,「我想,是不是能到保定去一趟?」 「到保定去一趟?」張司事假作不解地問:「去幹什麼?」 「去見洪老爺。」 「那你可一定是白跑一趟。洪狀元是李大人特意請了去的客人,整天請在簽押房談天商量公事。我剛才不是說了,一早請去,到晚才放人。你到那裏去見他?」 馬地保聽這一說,心中茫然;自己想想,一個見了縣官便得磕頭的地保,要到總督衙門去找總督的客人,這尺寸上相差得也未免太大了。 由此一念,頓覺氣餒,而心裏反倒踏實了。只有一件事未了,「那麼,這幾樣禮,怎麼辦呢?」他問。 「對了,剛才我的話沒有完。洪狀元還有句話,就是這幾樣禮,請你留下來。」張司事緊接著聲明,「不是交給我!明天有位吳老爺來取。吳老爺是洪狀元的同鄉同榜,不知道你聽說過這個人沒有?他的官印是大澄兩個字。」 「沒有,沒有聽說過。」 「不要緊!你交給他就是錯不了!」 等張司事辭去不久,果然有位「吳老爺」來訪。又是佟掌櫃親自來通知,並且證實了吳大澄確是洪鈞的同鄉、同年。 吳大澄很夠氣派,借了潘家兩個聽差,一個站在櫃房外面,一個隨侍在側。他自己卻不坐下,負著手兩眼上望,不知在看些什麼,還是想些什麼? 見此陣仗,馬地保不免加了三分敬畏之心,咳嗽一聲,待吳大澄轉臉來望時,隨即請了個安。 見了馬地保,他倒不擺架子了,慌忙拱手還禮,「不敢當,不敢當!」他問:「貴姓是馬?」 「是。我姓馬。想來你老就是吳老爺?」 「敝姓吳。」吳大澄問道:「張司事跟你談過了?」 「是。談過。」 「好,好!請坐下來談。」 說著,吳大澄使個眼色,潘家聽差便將紙煤燃著了,連水煙袋放在桌上,悄悄退了出去。 「請坐,請坐!不必客氣。」 等吳大澄先坐了下來,馬地保方始斜簽著身子,坐了板凳一角,雙手放在膝上,靜等吳大澄發話。 「洪狀元是我同鄉至好,鄉試會試,兩番同年,無話不談的。昨天他從保定派人帶口信給我,說煙台有人帶來幾樣送他的禮,託我代收。」 「有的。等我去取了來。」 「不忙,不忙!」吳大澄伸手按一按他的肩,「不知道這幾樣禮,是什麼人送的?」 這話讓馬地保生了疑問,既然洪鈞跟他「無話不談」,何以不知道這幾樣禮是何人所送?於是,他先反問一句:「吳老爺莫非不知道洪老爺在煙台的事?」 「呃,」吳大澄假意想了一下,「是說他在煙台結識了一位李姑娘,如今自稱『狀元娘子』的那回事嗎?」 「是!不過,『狀元娘子』倒不是李姑娘自稱,是大家這麼叫她。」 「大家又為什麼叫她呢?」 「兩番報喜,鑼聲敲得滿街響,誰不知道?洪老爺中了狀元,連新任的道台都來道喜。真的風光。」 「喔,」吳大澄問道:「她自己怎麼說呢?」 「吳老爺是說李姑娘?」馬地保想了好一會,記起來了,「我只聽李姑娘說過一句話。她說『原來我倒並不指望會當什麼『狀元娘子』;事到如今,想不當也不行了』!」 「想不當也不行了!」吳大澄默唸著這句話,心又往下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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