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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七十一 碑記銘吟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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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九首〕 ▼淮南節度使檢校尚書右僕射趙郡李公家廟碑銘(並序) 王建侯,侯建廟,廟有器,器有銘,所以論撰先德,明著後代,或書於鼎,或文於碑,古今之通制也。維開成某年某月某日,宣武軍節度使檢校尚書右僕射汴州刺史上柱國賜紫金魚袋趙郡李公,齋沐祗栗,拜章上言,請立先廟,以奉常祀。於是得請于天子,承式於有司。是歲某月某日,經始於東都。明年某月某日,有事於新廟。外盡其物,內盡其心,三獻百順,神格禮成。其友居易,以李氏宗祖世家名爵,與僕射志行官業,書於麗牲之碑。 謹按《家略》:九代祖善權,後魏譙郡守。八代祖延觀,徐、梁二州刺史。七代祖續,某郡太守。六代祖顯達,隋潁州刺史。五代祖遷,皇朝某、某二州別駕,贈德州刺史。高祖孝卿,右散騎常侍,贈鄧州刺史。曾祖府君諱敬玄,總章、儀鳳間曆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中書令、弘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封趙國公,諡曰文憲。才智職業,載在國史。今祭於第一室,以妣蒯國夫人范陽盧氏配焉。王父府君諱守一,屬世難家徙,不求聞達,避榮樂道,與時浮沉,終成都府郫縣令,祭於第二室,以妣滎陽夫人鄭氏配焉。先考府君諱晤,曆金壇、烏程、晉陵三縣令。府君為人篤於家行,飾以吏事,動有常度,居無惰容。所蒞之所有善政,辭滿之日多遺愛,不登貴仕,其命矣夫!今祭於第三室,以先妣上谷夫人范陽盧氏配焉。府君累贈至尚書右僕射,夫人累贈至上谷郡太夫人。前後凡三追命,六告身,渥澤疉洽,自葉流根,從子貴也。 郫縣暨晉陵府君,咸善積於躬,道屈于位,儲祉流慶,而僕射生焉。僕射名紳,字公垂。六歲丁晉陵府君憂,孺慕號踴,如成人禮。九歲終制,孝養上谷太夫人。年雖幼,承順無違;家雖貧,甘旨無闕。侍親之疾,冠帶不解者三載,余可知也;執親之喪,水漿不入口者五日,余可知也。先是祖妣、考妣〔晉陵府君前娶夫人裴氏,無子,早卒。〕洎叔父兄妹之殯,鹹未歸祔,各處一方。公在斬縗中,親護九喪,匍匐萬里,及期襄事,禮無闕違。至誠感神,有靈烏瑞芝之應。事動鄉里,名聞公卿,言孝友者以為表率。 憲宗嗣統三年,李錡盜據京口,公寓居無錫,會擢第東歸,錡聞公名,署職引用。初詢以謀畫,結舌不對;次強以章檄,絕筆不書。誘之以厚利不從,迫之以淫刑不動。將戮辱者數四,就幽囚者七旬。誠貫神明,有死無二,言名節者以為准程,朝廷嘉之,為右拾遺。歲余,穆宗知公忠孝文行,召入翰林,特授司封員外郎知制誥,遷中書舍人。承顏造膝,知無不言,獻替啟沃,如石投水。俄拜禦史中丞戶部侍郎。既而望屬台衡,朝當宴駕,時移世變,遂出掾高要,佐潯陽,旋為滁、壽二州刺史。 大凡公之為政也,應用無方,所居必化。臥理二郡,以去害為先,故有「盜奔獸依」之感;廉察浙右,以分憂為功,故有「恤鄰活殍」之惠;尹正河洛,以革弊為急,故有「摘奸抉蠧」之威。文宗知公全才,知汴難理,乃授鈇鉞,俾鎮綏之。初宣武師人,驕強狠悍,狃亂徼利,積習生常。公既下車,盡知情偽,刑賞信惠,合以為用。一年而下懲勸,二年而下服畏,三年而下恥格,肅然丕變,熏然大和。撫之五年,人俗歸厚。至於捍大患,禦大災,卻飛蝗,遏暴水,致歲于豐稔,免人於墊溺。 噫!微公之力,汴之民其為殣乎?其為魚乎?殊績尤課,不可具舉。天下征鎮,淮海為大,非公作帥,不足以長東諸侯。制加銀青光祿大夫、揚州長史、淮南諸道節度觀察等使,餘如故。詔下之日,出次於外,軍門不擊柝,裡巷無犬吠。從容五日,按節而東。百姓三軍,挈壺漿,捧簟醪,遮道攀餞者,動以萬輩,皆嗚咽流涕,如嬰兒之別慈母焉。噫!若非襦袴之惠及其幼,雞豚之養及其老,又推赤心置人腹中者,則安能化暴戾之俗,一至於此乎?西人泣送,東人歌迎,梁楚千里,風變化移,膏雨景星,所至蒙福。于時開成、會昌之際,上方致理,公未登庸,顒顒蒼生,環望而已。 盛矣哉!大丈夫生於世也,以忠貞奉於君,以義利惠乎人,以黻冕貴乎身,以宗廟顯乎親,以孝敬交乎神。宜其荷百祿,輔一德,為有唐之宗臣者歟!君子謂李氏之廟也休哉!公之祭也順哉!然曰有孫如此,有子如此,可謂孝也。故其碑銘云: 祭祀從貴,爵土有秩。諸侯之廟,一宮三室。 皇皇西室,皇祖中書。孝孫追遠,昭穆有初。 顯顯中室,王父郫令。順孫祗享,盡愨盡敬。 肅肅東室,先考晉陵。嗣子奉薦,孝思蒸蒸。 嗣子其誰,僕射公垂。公垂翼翼,齋嚴諒直。 為子為臣,有典有則。載膺休命,載踐右職。 以孝肥家,以忠肥國。乃授侯伯,纛鉞旂戟。 乃饗祖禰,牲牢黍稷。家聲振耀,國典褒飾。 六命徽章,三世血食。光大遺訓,顯揚祖德。 子孫承之,垂裕無極。 ▼白蘋洲五亭記 湖州城東南二百步,抵霅溪,連汀洲,一名白蘋。梁吳興守柳惲於此賦詩雲「汀洲采白蘋」,因以為名也。前不知幾千萬年,後又數百載,有名無亭,鞠為荒澤。至大曆十一年,顏魯公真卿為刺史,始剪榛導流,作八角亭以遊息焉。旋屬災潦薦至,沼堙台圮。後又數十載,萎蕪隙地。至開成三年,弘農楊君為刺史,乃疏四渠,濬二池,樹三園,構五亭,卉木荷竹,舟橋廊室,洎遊宴息宿之具,靡不備焉。觀其架大溪跨長汀者,謂之白蘋亭;介二園閱百卉者,謂之集芳亭;面廣池目列岫者,謂之山光亭;玩晨曦者,謂之朝霞亭;狎清漣者,謂之碧波亭。五亭間開,萬象迭入,向背俯仰,勝無遁形。每至汀風春,溪月秋,花繁鳥啼之旦,蓮開水香之夕,賓友集,歌吹作,舟棹徐動,觴詠半酣,飄然怳然。游者相顧,鹹曰:「此不知方外也,人間也,又不知蓬瀛、昆閬複何如哉!」 時予守官在洛陽,楊君紙書齎圖,請予為記。予按圖握筆,心存目想,覼縷梗概,十不得其二三。大凡地有勝境,得人而後發;人有心匠,得物而後開。境心相遇,固有時耶?蓋是境也,實柳守濫觴之,顏公椎輪之,楊君繪素之,三賢始終能畢事矣。楊君前牧舒,舒人治;今牧湖,湖人康。康之由,革弊興利,若《改茶法》《變稅書》之類是也。利興,故府有羨財,政成故居多暇日。是以餘力濟高情,成勝概,三者旋相為用,豈偶然哉!昔謝、柳為郡,樂山水,多高情,不聞善政;龔、黃為郡,憂黎庶,有善政,不聞勝概。兼而有者,其吾友楊君乎?君名漢公,字用,又恐年祀久遠,來者不知,故名而字之。 時開成四年十月十五日記。 ▼畫西方幀記〔開成五年三月十五日〕 我本師釋迦如來說言:「從是西方過十萬億佛土,有世界號極樂,以無八苦四惡道故也。其國號淨土,以無三毒五濁業故也;其佛號阿彌陁,以壽無量,願無量,功德相好光明無量故也。」諦觀此婆娑世界微塵眾生,無賢愚,無貴賤,無幼艾,有起心歸佛者,舉手合掌必西向;西方怖厄苦惱者,開口發聲,先念阿彌陁佛。又范金合土,刻石織文,乃至印水聚沙,童子戲者,莫不率以阿彌陀佛為上首,不知其然而然。由是而觀,是彼如來有大誓願于此眾生,此眾生有大因緣於彼國土明矣。不然者,東、南北方,過去、見在、未來佛多矣,何獨如是哉? 唐中大夫太子少傅上柱國馮翊縣開國侯賜紫金魚袋白居易,當衰暮之歲,中風痹之疾,乃舍俸錢三萬,命工人杜宗敬按《阿彌陀》《無量壽》二經,畫西方世界一部,高九尺,廣丈有三尺,阿彌陀佛坐中央,觀音、勢至二大士侍左右,天人瞻仰,眷屬圍繞,樓臺妓樂,水樹花鳥,七寶嚴飾,五彩彰施,爛爛煌煌,功德成就。 弟子居易,焚香稽首,跪於佛前,起慈悲心,發弘誓願:願此功德,回施一切眾生。一切眾生有如我老者,如我病者,願皆離苦得樂,斷惡修善,不越南部,便睹西方。白毫大光,應念來感,青蓮上品,隨願往生。從見在身,盡未來際,常得親近而供養也。欲重宣此願,而偈贊云: 極樂世界清淨土,無諸惡道及諸苦。 願如老身病苦者,同生無量壽佛所。 ▼畫彌勒上生幀記 南贍部洲大唐國東都香山寺居士太原人白樂天,年老病風,因身有苦,遍念一切惡趣眾生,願同我身,離苦得樂。由是命繪事,按經文,仰兜率天宮,想彌勒內眾,以丹素金碧形容之,以香火花果供養之,一禮一贊,所生功德,若我老病苦者,皆得如本願焉。本願雲何? 先是樂天歸三寶、持十齋、受八戒者,有年歲矣。常日日焚香佛前,稽首發願,願當當來世,與一切眾生,同彌勒上生,隨慈氏下降,生生刦刦,與慈氏俱,永離生死流,終成無上道。今因老病,重此證明,所以表不忘初心,而必果本願也。慈氏在上,實聞此言。言訖作禮,自為此記。 時開成五年三月日記。 ▼香山寺新修經藏堂記 先是,樂天發願修香山寺,既就,〔事具前記。〕迨今七八年,寺有佛像,有僧徒,而無經典,寂寥精舍,不聞法音,三寶闕一,我願未滿。乃于諸寺藏外雜散經中,得遺編墜軸者數百卷帙,以開元經錄按而校之,於是絕者續之,亡者補之,稽諸藏目,名數乃足。合是新舊大小乘經律論集,凡五千二百七十卷,乃作六藏,分而護焉。寺西北隅有隙屋三間,土木將壞,乃增修改飾,為經藏堂。堂東西間辟四窗,置六藏,藏二門,啟閉有時,出納有籍。堂中間置高廣佛座一座,上列金色像五百,像後設西方極樂世界圖一,菩薩影二。環座懸大幡二十有四,榻席巾幾洎供養之器鹹具焉。合為道場,簡儉嚴淨。 開成五年九月二十五日,堂成,藏成,道場成。以香火釁之,以飲食樂之,以管磬歌舞供養之。與閒、振、源、濟、釗、操、洲、暢八長老及比邱眾百二十人,圍繞讚歎之。又別募清淨七人,日日供齋粥,給香燭,十二部經次第諷讀。俾夫經梵之音,晝夜相續,洋洋乎盈耳哉,忻忻乎滿願哉!爾時道場主佛弟子香山居士樂天,欲使浮圖之徒,遊者歸依,居者護持,故刻石以記之。 ▼香山寺白氏洛中集記 《白氏洛中集》者,樂天在洛所著書也。大和三年春,樂天始以太子賓客分司東都,及茲十有二年矣。其間賦格律詩凡八百首,合為十卷,今納于龍門香山寺經藏堂。夫以狂簡斐然之文,而歸依支提法寶藏者,于意雲何?我有本願,願以今生世俗文字之業,狂言綺語之過,轉為將來世世贊佛乘之因,轉法輪之緣也。十方三世諸佛應知。噫!經堂未滅,記石未泯之間,乘此願力,安知我他生不復遊是寺,複睹斯文,得宿命通,省今日事,如智大師記靈山於前會,羊叔子識金環於後身者歟? 於戲!垂老之年,絕筆於此,有知我者,亦無隱焉。 大唐開成五年十一月二日,中大夫守太子少傅馮翊縣開國侯上柱國賜紫金魚袋白居易樂天記。 ▼唐東都奉國寺禪德大師照公塔銘(並序) 大師號神照,姓張氏,蜀州青城人也。始出家于智凝法師,受具戒于惠萼律師,學《心法》于惟忠禪師。忠一名南印,即第六祖之法曾孫也。大師祖達摩,宗神會,而父事印。其教之大旨,以如然不動為體,以玅然不空為用,示真寂而不說斷滅,破計著而不壞假名。師既得之,揭以行化,出蜀入洛,與俗人有緣,用開六壇,僅三十載,隨根說法,言下多悟。由是裂疑網,拔惑箭,漸離我人相者,日日有焉;起正信,見本覺,頓發菩提心者,時時有焉。其餘退惡進善,隨分而增上者,不可勝紀。夫如是,可不謂煩惱病中,師為醫王乎?生死海中,師為船師乎? 嗚呼!病未盡而醫去,海方涉而船失。粵以開成三年冬十二月,示滅于奉國寺禪院,以是日遷葬于龍門山,報年六十三,僧夏四十四。明年,傳教主院上首弟子沙門清閒,糾門徒,合財施,與服勤弟子志行等,營度襄事,卜兆于寶應寺荷澤祖師塔東若千步,窆而塔焉,示不忘其本也。其諸升堂入室,得《心要》口訣者,有宗實在襄,複儼在洛,道益在鎮,知遠在徐,建在晉,道光在潤,道威在潞,雲貞在慈,雲表在汴,歸忍在越,會幽、齊經在蔡,智全、景玄、紹明在秦,各于一方,分作佛事,咸鼔鐘鳴吼,龍象蹴蹋。斯皆吾師之教力也,不其盛歟!眾以余忝聞法門人,結菩提之緣甚熟,請于塔石,序而銘曰: 伊之北西,洛之南東。 法祖法孫,歸全於中。 舊塔會公,新塔照公。 亦如世禮,祔于本宗。 ▼不能忘情吟(並序) 樂天既老,又病風,乃錄家事,會經費,去長物。妓有樊素者,年二十餘,綽綽有歌舞態,善唱楊枝,人多以曲名名之,由是名聞洛下,籍在經費中,將放之。馬有駱者,駔壯駿穩,乘之亦有年,籍在經物中,將鬻之。圉人牽馬出門,馬驤首反顧一鳴,聲音間似知去而旋戀者。素聞馬嘶,慘然立且拜,婉孌有辭,辭畢泣下。予聞素言,亦湣然不能對,且命回勒反袂,飲素酒,自飲一杯,快吟數十聲。聲成文,文無定句,句隨吟之短長也。凡二百五十五言。噫!予非聖達,不能忘情,又不至於不及情者。事來攪情,情動不可柅。因自哂,題其篇曰《不能忘情吟》。吟曰: 鬻駱馬兮放楊柳枝,掩翠黛兮頓金羈。 馬不能言兮長鳴而卻顧,楊柳枝再拜長跪而致辭。 辭曰: 主乘此駱五年,凡千有八百日,銜橜之下,不驚不逸。 素事主十年,凡三千有六百日,巾櫛之間,無違無失。 今素貌雖陋,未至衰摧;駱力猶壯,又無虺隤。 即駱之力,尚可以代主一步;素之歌,亦可以送主一杯。 一旦雙去,有去無回。故素將去,其辭也苦;駱將去,其鳴也哀。 此人之情也,馬之情也,豈主君獨無情哉? 餘俯而歎,仰而咍,且曰: 駱駱爾勿嘶,素素爾勿啼。 駱反廄,素反閨。 吾疾雖作,年雖頹, 幸未及項籍之將死,亦何必一日之內,棄騅兮而別虞兮? 乃目素兮素兮,為我歌《楊柳枝》。 我姑酌彼金罍,我與爾歸醉鄉去來。 ▼六贊偈 樂天常有願,願以今生世俗文筆之因,翻為來世贊佛乘轉法輪之緣也。今年登七十,老矣病矣,與來世相去甚邇,故作六偈,跪唱於佛法僧前,欲以起因發緣,為來世張本也。 §贊佛偈 十方世界,天上天下。 我今盡知,無如佛者。 堂堂巍巍,為天人師。 故我禮足,讚歎歸依。 §贊法偈 過見當來,千萬億佛。 皆因法成,法從經出。 是大法輪,是大寶藏。 故我合掌,至心回向。 §贊僧偈 緣覺聲聞,諸大沙門。 漏盡果滿,眾中之尊。 假和合力,求無上道。 故我稽首,和南僧寶。 §贊眾生偈 毛道凡夫,火宅眾生。 胎卵濕化,一切有情。 善根苟種,佛果終成。 我不輕汝,汝無自輕。 §懺悔偈 無始刦來,所造諸罪。 若輕若重,無小無大。 我求其相,中間內外。 了不可得,是名懺悔。 §發願偈 煩惱願去,涅盤願住。 十地願登,四生願度。 佛出世時,願我得親。 最先勸請,請轉法輪。 佛滅度時,願我得值。 最後供養,受菩提記。 ▼佛光和尚真贊 會昌二年春,香山寺居士白樂天,命繢以寫和尚真而贊之。和尚姓陸氏,號如滿,居佛光寺東芙蓉山蘭若,因號焉。 我命工人,與師寫真。 師年幾何,九十一春。 會昌壬戌,我師尚存。 福智壽臘,天下一人。 靈芝無根,寒竹有筠。 溫然言語,嶷然風神。 師身是假,師心是真。 但學師心,勿觀師身。 ▼醉吟先生墓誌銘(並序) 先生姓白,名居易,字樂天。其先太原人也。秦將武安君起之後。高祖諱志善,尚衣奉禦。曾祖諱溫,檢校都官郎中。王父諱鍠,侍御史、河南府鞏縣令。先大父諱季庾,朝奉大夫、襄州別駕、大理少卿,累贈刑部尚書右僕射。先大父夫人陳氏,贈潁川郡太夫人。妻楊氏,弘農郡君。兄幼文,皇浮梁縣主簿。弟行簡,皇尚書膳部郎中。一女,適監察禦史談弘謩。三侄:長曰味道,盧州巢縣丞;次曰景回,淄州司兵參軍;次曰晦之,舉進士。樂天無子,以侄孫阿新為之後。 樂天幼好學,長工文,累進士、拔萃、制策三科,始自校書郎,終以少傅致仕,前後曆官二十任,食祿四十年。外以儒行修其身,中以釋教治其心,旁以山水風月、歌詩琴酒樂其志。前後著文集七十卷,合三千七百二十首,傳於家。又著事類集要三十部,合一千一百三十門,時人目為白氏六帖,行於世。凡平生所慕、所感、所得、所喪、所經、所逼、所通,一事一物已上,布在文集中,開卷而盡可知也,故不備書。 大曆六年正月二十日,生於鄭州新鄭縣東郭宅,以會昌六年月日,終於東都履道裡私第,春秋七十有五。以某年月日,葬于華州下邽縣臨津裡北原,祔侍禦、僕射二先塋也。啟手足之夕,語其妻與侄曰:「吾之幸也,壽過七十,官至二品,有名於世,無益於人。褒優之禮,宜自貶損。我歿,當斂以衣一襲,送以車一乘,無用鹵簿葬,無以血食祭,無請太常諡,無建神道碑。但于墓前立一石,刻吾《醉吟先生傳》一本可矣。」語訖命筆,自銘其墓云: 樂天樂天,生天地中,七十有五年。 其生也浮雲然,其死也委蛻然。 來何因,去何緣。 吾性不動,吾行屢遷。 已焉已焉, 吾安往而不可,又何足厭戀乎其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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