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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委臣下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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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兆人,得王乃定,萬幾百度,不可獨當。内立公卿大夫士,外設公侯伯子男,先擇材以處之,次推公以委之。然則委以人臣之職,不委以人君之權,臣請辯之。夫執持典禮,脩舉政教,均和法令,調理風俗,内養萬民,外撫四夷,師表百僚,經緯百事,此宰輔之職也。練兵戎,謹城壁,脩方略,威夷狄,此將帥之職也。肅朝廷之儀,觸搢紳之邪,此御史府之職也。治繁劇,制豪猾,此京尹之職也。至於金榖刑法,各有攸司之職矣。撫民人,宣風化,均徭役,平賦斂,此刺史、縣令之職也。此皆人臣之職,不可不委之也。若乃區别邪正,進退左右,操榮辱之柄,制英雄之命,此人主之權也,不可盡委於下矣。何以明之?《論語》孔子曰:“天下有道,政不在大夫。”(注云:“制之”由君也。)晉委三卿,(趙文子、韓宣子、魏獻子。)延陵季子曰:“晉國之政,歸此三家矣。”後果分晉爲三國。 漢高祖招納羣英,有將將之權而取天下。至于子孫,不知祖宗之謀,而獨委霍光,又獨委王鳳,至于王莽,皆有大禍,西漢遂傾焉。後漢光武親用二十八將而取天下,後之子孫不知祖宗之謀,而獨委后族,至于宦官,故姦雄競起,以去惡爲名,東漢遂傾焉。魏委司馬,晉委劉裕,其禍亦然。唐太宗駕馭英雄,取天下,致太平。至高宗朝,李義府以立后之功,獨見委用,陷害忠良,天下憤怨。明皇初用姚崇、宋璟爲相,而天下大治,推心委之,遂成故事。及李林甫代其任,仍復委之。林甫姧邪,能中傷善人,朝廷無敢言得失者。於是明皇不聞諫諍,自謂宰相得人,泰然無爲矣,言路已絶,故至祿山犯關嚮闕,而明皇不知。一旦喪亂,天下瓦解,唐德遂衰。 初以推委而天下治,終以推委而天下亂,何弊之然哉?當推委之際,擢十人,上從其九,是九分之恩出於下矣。如此,則數年之間,左右前後皆權臣之黨也。若黜辱十人,上從其九,是九分之威出於下矣。如此,則數年之間,中外遠近無敢忤權臣者,故下之情不達,而上之勢孤矣。此明皇之失,爲後代之鑒。 王者將收其權,必先采人。采人爲難,豈無其要?孔子之辨門人,標以四科:一曰德行,二曰政事,三曰言語,曰曰文學。以四科辨之,思過半矣。然則朝廷清要之位,覬覦者衆,必審賢以與之;賢傑之材,讒嫉者衆,必先時以辨之。是故先王孜孜求賢,以備選用。且千官百辟,豈能獨選,必委之於輔弼矣。惟清要之職,雄劇之任,不可輕授於人,僉諧之外,更加親選。 聖帝明王常精意於求賢,不勞慮於臨事。精意求賢,則日聰明而自廣;勞心臨事,則日叢脞而自困。宜乎屏煩細而廣詢訪。其深於正道,有憂天下之心,可備輔相者記之;其精於經術,通聖人之旨,可備顧問者記之;其敢言正色,有端士之操,可備諫諍者記之;其能言方略,有烈士之風,可備將帥者記之。如斯之人,精而求之,熟而觀之,然後寘清要之職,授雄劇之任,使人人竭力,争爲腹心。於是乎得以操榮辱之柄,制英雄之命,庶務委于下,而柄歸于上,始可以言無爲矣。猶復置御史大夫、中丞,使搢紳無敢慢者;置諍臣七人,使言路無敢蔽者;置門下封駮司,使制勅無得悞者。此又推委無爲之中,而不廢其防,不失其權者矣。若留意逸豫,不孜孜於求賢親選之時,無賢可用,則進退賞罰復歸於下。雖有爵祿,不足爲上之恩;雖有誅罰,不足爲上之威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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