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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範縝神滅論


  來論云:形即是神,神即是形。又云:人體是一,故神不得二。若如雅論,此二物不得相離。則七竅百體,無處非神矣。七竅之用,既異百體,所營不一,神亦隨事而應,則其名亦應隨事而改。神者對形之名,而形中之形,各有其用。則應神中之神,亦應各有其名矣。今舉形則有四肢、百體之異,屈伸、聽受之別,各有其名,各有其用。言神唯有一名,而用分百體,此深所未了也。若形與神對,片不可差,何則?形之名多,神之名寡也。若如來論,七尺之神,神則無處非形,形則無處非神矣。刀則唯刃獨利,非刃則不受利名,故刀是舉體之稱,利是一處之目。刀之與利,既不同矣;形之與神,豈可妄合邪?又昔日之刀,今鑄為劍;劍利即是刀利,而刀形非劍形。於利之用弗改,而質之形已移。與夫前生為甲,後生為丙,夫人之道或異,往識之神猶傳,與夫劍之為刀,刀之為劍,有何異哉?又一刀之質,分為二刀,形己分矣,而各有其為利。今取一半之身,而剖之為兩,則飲齒之生即謝,任重之為不分,又何得以刀之為利,譬形之與神邪?

  來論謂刀之與利,即形之有神。刀則舉體是一利,形則舉體是一神,神用於體,則有耳目手足之別。手之用不為足用。耳之用不為眼用,而利之為用,無所不可。亦可斷蛟蛇,亦可截鴻雁,非一處偏可割東陵之瓜,一處偏可割南山之竹。若謂利之為用,亦可得分,則足可以執物,眼可以聽聲矣。若謂刀背亦有利,兩邊亦有利,但未鍛而銛之耳,利若遍施四方,則利體無處複立,形方形直,並不得施利。利之為用,正存一邊毫毛處耳。神之與形,舉體若合,又安得同乎?刀若舉體是利,神用隨體則分。若使刀之與利,其理若一,則胛下亦可安眼,背上亦可施鼻。可乎?不可也。若以此譬為盡邪?則不盡。若謂本不盡邪?則不可以為譬也。若形即是神,神即是形,二者相資,理無偏謝,則神亡之目,形亦應消。而今有知之神亡,無知之形在,此則神本非形,形本非神,又不可得強令如一也。若謂總百體之質謂之形,總百體之用謂之神。今百體各有其分,則眼是眼形,耳是耳形。眼形非耳形,耳形非眼形,則神亦隨百體而分。則眼有眼神,耳有耳神,耳神非眼神,眼神非耳神也。而偏估之體,其半已謝。已謝之半,事同木石。譬彼僵屍,永年不朽。此半同滅,半神既滅,半體猶存,形神俱謝,彌所駭惕。若夫二負之屍,經億載而不毀;單開之體,尚余質于羅浮。神、形若合,則此二士,不應神滅而形存也。

  來論又云:歘而生者,歘而滅者,漸而生者,漸而滅者,請借子之沖,以攻子之城。漸而滅,謂死者之形骸,始乎無知,而至於配爛也。若然,則形之與神,本為一物,形既病矣,神亦告病,形既謝矣,神亦雲謝,漸之為用,應與形俱。形以始亡末配為漸,神獨不得以始末為漸邪?

  來論又云:生者之形骸,變為死者之骨骼。案如來論,生之神明,生之形骸,既化為骨骼矣,則生之神明,獨不隨形而化乎?若附形而化,則應與形同體;若形骸即是骨骼,則死之神明,不得異生之神明矣。向所謂死,定自未死也。若形骸非骨骼,則生神化為死神;生神化為死神,即是三世。安謂其不滅哉?神若隨形,形既無知矣;形既無知,神本無質。無知便是神亡,神亡而形在,又不經通。若形雖無知,神尚有知,形、神既不得異,則向之死形,翻覆非枯木矣。

  〔《廣弘明集》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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