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金鷹鬥飛龍 | 上頁 下頁


  ▼一 降異族飛龍叟利刃示警

  明季崇禎十五年,時為壬午之春,遼寧總督洪承疇率兵十三萬,與清太宗順治戰于呂翁山,明軍大敗,洪承疇被清軍生擒,幽囚于盛京的景佑宮內,這景佑宮在大清門的左邊。清太宗隱使宮妃薦枕勸降,洪承疇意動,竟然地為了「色」不惜失節屈膝服侍異族。至五月癸酉,太宗禦崇政殿,面諭于洪承疇道:「當時爾與我軍為敵者,是各為其主,朕豈介意於爾,朕之所以活爾者,以我軍之擊敗爾之十三萬大軍,與奪得松錦諸城者,皆為天意。語云:『天道好生,善養人者,斯合天道。』朕故推恩活爾,爾須念朕撫育之恩,盡心回報。」

  後來洪承疇果是盡心報效清室,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清廷之所以致明朝版圖易色者,雖說是由於吳三桂的引狼入室,實際也是由於洪承疇的進言清廷,清太宗才發兵入關,從逐走了李闖王之後,就此樂不思蜀地佔據了神京。初時洪承疇還存著故主之恩,想借清兵之力,謀安明室,卻不料就此覆傾了明室。真非洪承疇意料所及,無怪洪承疇有密室上書之一舉以贖罪衍事。

  在洪承疇降膝清廷之後一年許,秋杪八月底,這景佑宮中的一夜,恰好下弦月色正升上這景佑宮的東北角。除了這一面受著一片清水照射以外,其餘的殿角簷溜尚在黑黝黝中。這時洪承疇正在床帳之內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起身揭開帳子的一角,看了看那案頭上的西洋自鳴鐘,長短針正指著丑時一刻。順著眼光一溜,恰好與那帽筒上的珠花翎接個正著,不由回手握摸腦後的辮梢,喟然地一聲長歎橫身又躺向床裡。再說一聲歎息之後,洪承疇迷迷糊糊地,似乎聽得床前起了微微的足音。

  洪承疇一驚急掀帳角,就見立在床前的一個遍身綺羅,短衣長褲,體態苗條,纖腰輕盈的女子,正望著洪承疇,微微含笑。在燭影裡看時,見正是那名屢來薦枕的宮妃。這一看就微微地聞到如蘭如麝的香氣,說不出是什麼氣味,心坎裡不由得蕩漾起來。一翻身沒有抓著,那名宮妃已經退身帳後,發出一種蕩人心魄的嬌笑,撩撥得洪承疇忙翻身下了床,拖著宮靴追過去。

  那名宮妃又轉到床前斜倚在桌前望著洪承疇仍咯咯地嬌笑,洪承疇一經到了這樣場面,立刻心熱如火似的,一作勢撲將過去。可是那名宮妃嬌軀是輕盈矯捷,早一閃閃到洪承疇的身後,洪承疇撲了一個空,身子砸在桌案上,碰得那帽筒自鳴鐘水壺等一陣作響。

  洪承疇忙伸手扶住那帽筒,定了定神。一回身,那名宮妃已然坐到洪承疇的床沿之上,手護著雙膝,笑得前仰後合道:「我沒見過像爺這麼樣地急色兒——」

  她說到這裡,洪承疇已然撲過來,展開雙臂就將這名宮妃抱住,這名宮妃也趁勢倒在洪承疇的懷中。別看洪承疇已四十多歲了,人還是那麼不老實的,先在這名宮妃的頰旁一吻,跟著雙手一陣溫存起來,笑得這名宮妃越發地倚緊了洪承疇的前胸。過了一刻,洪承疇方始慢慢地領略這名宮妃的秀色,在這紅燭高燒的光影裡,看這名宮妃的面色,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粉面朱唇,越發顯得嬌豔動人,腦後松松地梳了一個慵髻,有幾縷細軟的髮絲垂在耳前。身上的衣服也很俏麗,非常動人。心坎裡又不由得一陣心蕩,又將這名宮妃抱著吻了一下,氣喘吁吁地道:「看不出你這打扮得更加嬌豔了,可惜我洪承疇無福日日消受皇妃的豔福。」說罷又是一吻,可是那名宮妃,卻突然低垂了玉頸,默然不語,洪承疇一看時,已有幾滴淚珠墜落在手背之上,不由得驚異起來道:「啊!皇妃,你這怎麼傷心難過起來?」

  洪承疇這麼一說,那名宮妃卻果真地傷心起來,一低頭離開洪承疇的胸前,往床枕上一伏,只見玉肩聳動,似乎哭得異常傷心。這洪承疇惶惑萬狀,慌忙手搖著這名妃子的玉肩道:「啊!你這怎麼地,莫是我洪承疇有得罪了你的地方?」

  洪承疇一連問了兩聲,可是這名妃子,卻不回答,弄得洪承疇竟然手足無措起來。一轉身轉到這名妃子面前,低低地問道:「你這傷心,莫非有什麼難過?或則是我洪承疇開罪於你!怎不告訴我啊?」

  這時那名妃子已慢慢地抬起頭來望瞭望洪承疇,洪承疇看這名妃子時果真雨打梨花似的,情態楚楚可憐。

  洪承疇不由鼻准一酸,雙手扶著這名妃子的玉肩,目注著道:「皇妃!你果真對我洪承疇有垂愛之意,我洪承疇雖是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可是我不知你究竟為什麼難過?這麼不肯訴於我,是否我洪承疇不值得接受妃子的厚愛?亦是我洪承疇開罪於你?」

  洪承疇這麼懇求似的,那名妃子這時含著眼淚望瞭望洪承疇,欲言又止,又是一低頭。

  洪承疇道:「難道妃子是有什麼難言之處嗎?我洪承疇承皇上不殺之恩,再生之德,雖欲粉身碎骨,報效皇上皇妃之前,亦是在所不惜,妃子又何須這麼為難,不肯告訴於我呢?」

  這名妃子又是一抬頭,拿著兩眼目注了洪承疇半天,才歎了一口氣道:「這事我知道非你不可,只要你能答應,我又何須這麼傷心難過。」

  洪承疇聽罷,慌忙伏身一躬道:「我洪承疇再生之德,這條性命總算是撿了便宜拾將回來的,無論如何還是皇上皇妃之德留存的,就是再割顆頭顱去,我也沒有什麼可以怨尤的地方,只要妃子肯說,我沒有什麼不肯答應的。」

  洪承疇言語之間,情態非常地激昂。

  那名宮妃,卻突地朝著洪承疇伏身下拜,洪承疇也慌忙地跪下扶住道:「啊!皇妃你這為何?只要我洪承疇答應,我就沒地改口了,你這還需要做什麼?」

  那名宮妃,推開洪承疇的雙手,身子一縮,望瞭望洪承疇道:「你果真是肯答應的嗎?不然的話我也不來這麼求你了。」

  洪承疇慌得叩頭道:「皇妃你這麼說,我洪承疇可是罪該萬死了,無論如何,我洪承疇既答應了,就是粉身碎骨,亦所不惜,就請皇妃明白地示知。」

  這名宮妃,朝著洪承疇拜了一拜,洪承疇又慌忙扶起,一同退坐在榻間。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