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金鷹鬥飛龍 | 上頁 下頁


  洪承疇見這名宮妃,兩頰之間還存著不少淚痕,就掏出手巾給這名宮妃拭了拭淚痕道:「皇妃你有什麼論言,就請示知,我洪承疇絕不退縮。」

  這名宮妃看了一眼洪承疇的面上道:「你能真的答應,這真是三千萬生靈的福氣了。我問你,你可知道吳三桂這人?」

  洪承疇聞言呆了,那名宮妃道:「你真的是不知道吳三桂嗎?」

  洪承疇慌道:「豈但是認識,我們還一殿稱過臣。皇妃怎地忽然間問起這話來?」

  這名宮妃道:「你知道吳三桂這就好了,你可知道你到這遼京以來,外面的戰爭,是一天比一天地激烈。自從多爾袞率兵攻打那山海關後,迄今已達一月有餘了。不但不能退兵,反而折傷了不少兵馬,曾聞你父和這吳三桂之父有過恩德,所以我希望你能招降這吳三桂,歸順於皇上,不知你能否辦得到?」

  洪承疇聽罷,初時呆了一呆,可是那名宮妃,卻是妙目又流動了一下子,眼望著洪承疇道:「如果你是辦不到的話,我也不來強求你——」

  洪承疇在呆了一呆之時,老父彌留時所說的話:「——承疇!我這不行了,你須念及我們洪門世受國恩,需要努力報效朝廷,我即是在泉下也當歡喜的——」

  洪承疇這麼一想,不由得仰首喟然一聲長歎道:「這個,我不——」

  那名宮妃突地立起身來,眼望著洪承疇道:「你既然如此,我也不來多事了,算我的話懇求是白說了。」

  洪承疇這聞言又是一呆。

  但鼻管裡微顫聞到一陣如蘭如麝的香氣,不由得心神又是一蕩,即伸張雙臂一抱。

  洪承疇顫動著聲音道:「皇妃你這別急,我答應你好了。」

  這名宮妃才展顏和笑,即被洪承疇抱著雙雙滾入帳榻。帳幕經下一垂,榻下定是一雙朱履和一雙平底鞋,而一條褲管,也正由床上滑將下來,春色是那樣地撩人!

  這室內的燭光一滅,在這殿廷之上,微微地起了一陣輕風,吹動得簷角上的鐵馬,是叮噹叮噹的一陣微響,似乎是一條人影由那殿角之下穿下這殿簷。

  天將黎明,後宮已然敲起鐘聲。那帳門立時一起,這名宮妃是雲鬢蓬鬆地下了榻,輕輕地轉入旁邊一角壁櫥內,只聽得砰的一聲,即歸入寂靜。

  洪承疇看了看那壁櫥,突地歎了一口氣,轉頭從帳中往那窗櫺上一望,又圓瞪著兩目,不知在凝想些什麼。這時那清激照人的月光,已慢慢地由榻間移向那壁櫥。

  洪承疇忽然間想起了什麼,一個翻身腳拖著拖鞋,走到那壁櫥跟前,伸手搖晃了一下。可是這壁櫥似乎是異常地堅固,洪承疇沒有搖動分毫,向著這壁櫥發了一回怔,突地一跺腳,自言自語道:「好!我絕不能違背了老父遺言——」

  但洪承疇一回頭時,那月光尚映在榻間,使洪承疇見了這凌亂的衣被,又憶起了那無邊的春意,旖旎的風光,和那樣的軟語溫存。使洪承疇不自覺地又踱回榻前,一陣如蘭如麝的香氣,尚氤氳殘留在這榻間,這使洪承疇又歎了一口氣,一橫身又伏在榻上緊緊地抱住一條軟枕,就這樣地朦朧著又入了夢鄉。

  翌晨,洪承疇特地入宮去了,在洪承疇入宮之後,伺候洪承疇的兩個書童,洪仁,洪德,便又照例地在洪承疇起身之後,進內收拾一切。這洪仁洪德原是漢族子弟,這洪仁本名趙從志,洪德的真名叫作何玉生。當在洪承疇初降之時,清太宗對於洪承疇是優渥備加。因恐洪承疇不慣滿人禮節習慣,特地從流徙於遼京的漢人貧戶之中,選了這兩個人來伺候洪承疇。雖說這兩個人的年齡不大,學識也有限,可是聰敏異常,能以眉聽目語,因此是甚博洪承疇的歡心。

  洪承疇在這舉目皆是異族之中,能有漢族炎黃一派的人來伺候,自然是衷心異常地歡欣。這兩人也是視洪承疇如父一樣,因此洪承疇才給這兩人改了名,一名洪仁一名洪德。清太宗又另外地選了兩名護衛,專為保護洪承疇。這兩名護衛一名多薩河,一名寶瑛,都是這遼東勇士,武功絕倫,技藝極深。

  洪承疇進宮後,洪仁洪德自是照例地收拾一切,當洪德一手扶著桌沿,一手扶著濕漉漉的桌巾,拭那桌面時,兩眼不自主地往那榻旁看去。這一看洪德不由得「啊」的一聲驚叫。洪仁忙著回頭看去,就見洪德瞪圓了兩眼,眼望著床頭的一張小方桌,樣子好像是異常地驚恐。

  這洪仁也不免忙著移轉了目光,往著榻前看去,這一看不打緊,也是一聲驚叫,兩隻腳不由己地走向榻前,那洪德也停止了拂拭,跟在洪仁的背後,探首往那小方桌上看去。這小桌上本來也有一帽筒,在那帽筒之下,桌面之上現有五道爪痕,似是被一手五指往著當中聚攏抓破的,每道爪痕都有數分。那洪德顫巍巍地指著這五道爪痕道:「你瞧!你瞧——這——這是怎麼地?」

  洪仁搖了搖頭,卻又探身湊近看了一看。洪德這見洪仁的身子微微地顫動起來,一回身便急匆匆地出了這寢宮。洪德不知怎麼也吃了一大驚,跟在洪仁的背後行進隔扇之前。可是洪仁一回手阻住了洪德道:「你別動——」說著急匆匆地出了這景佑宮的殿門。洪德不知什麼事,眼巴巴地望了一陣,這才聽得一陣很急促的腳步聲,進了這中庭。只見護衛多薩河和寶瑛兩人,神情很急驟地登上這殿階。洪仁也是氣喘吁吁地跟在背後。

  這洪承疇的寢宮,本就是在這景佑宮的大殿中另辟一室的。這多薩河和寶瑛一登上這殿階,也不管洪德立在門旁,急匆匆地便進了洪承疇的寢宮之內。洪仁一拉洪德也雙雙地跟在二護衛的身後,行近這榻前,沒見到多薩河和寶瑛探頭,就見兩人的身子微然一聳,那多薩河首先探頭朝著這小方桌仔細查看了一下,即回首望著洪仁洪德道:「這桌上的爪痕,是幾時發現的?是否昨日就有?」

  洪仁和洪德各各搖了搖頭。那洪德道:「我敢說,昨天並沒有看見,這是今早天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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