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七劍下遼東 | 上頁 下頁 |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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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陸宏疆昏厥過去,直到天色已將發曉,被曉風吹得悠悠醒轉,自己坐了起來。定了定神,這才看見嫂嫂直挺挺地陳屍在自己的腳下。趕緊站起來,把那柄攮子從地上拾起來,上面血跡凝著。只得就著鞋底子拭了拭,掖在腿篷內。看了看嫂嫂的屍身,更是為難:「這是在人家塋地內,叫人家看塋地的看見可就麻煩了,人家焉肯?這時往別處移挪,眼看著天就亮,自己也走不開,何況匪党可能尚在搜尋。雖則全家遇禍,自己僅以身免,可是也保不住匪徒們尚有臥底的。自己一露面,匪黨焉能再容我脫身?」 想到這,仍然得隱匿著形跡才是。萬般無奈,遂默祝著嫂嫂的陰靈護佑,把嫂嫂的屍身扶起,移到富室塋地外。手下又沒有什麼稱手的傢伙,只得拿那把護身的攮子當作刨土的器具,在這塋地的地邊上刨了個淺坑。隨向死去的嫂嫂祝告道:「嫂嫂,我可實在沒法子來打點嫂嫂,求嫂嫂你的陰靈護佑小弟,讓小弟得脫離匪徒之手,也好設法給你報仇。」 祝告完了,隨把嫂嫂的屍身暫時先推進了土坑,用土掩埋起來。自己不敢放聲大哭,拭幹眼淚,立刻離開富室塋地。 這時,已經東方發曉,趕緊往那小富眷屯,夠奔金蘭驛。自己這種神色,既恐怕雙頭蛇葉雲潛伏在附近,更因身上沾了許多泥土血污,不宜被人撞見。潛蹤匿跡地來到金蘭驛,這裡有一個本族的兄弟,和自己很是要好。此時落到這樣地步,一家人被賊屠戮之下,更放火焚燒;只可憐父母一家人,連屍骨全化為灰燼,自己連累得滿門家口這麼慘死;真要連屍骨全不能撿拾掩埋,連死後的魂靈都不得窀穸,豈不遭人唾駡?所以想定,只有托這族兄替自己收拾這步殘局。 來到金蘭驛,健步如飛地走過驛鎮,連頭也不敢抬,竟自找到族兄家門口。只見門尚閉著,隨把門招呼開,立刻走進院中。這個族兄陸宏基,見族弟陸宏疆的神色,定有非常的事;身上許多泥土,尚有好幾處血跡。這一來,把陸宏基嚇得趕緊把門關上,隨即轉身問道:「二弟,你這是怎麼了?這……是從哪裡來?」 陸宏疆長歎一聲道:「一言難盡,咱屋裡說去。」 陸宏基點點頭。自己在東廂的外間住著,老太太住在上房。趕到進了東廂房的堂屋,只見里間的門簾尚在掛著。 宏疆此時萬般淒涼,一腔冤憤,想要一塊兒傾吐。可是見了族兄,哪還忍得住悲哀,竟哭起來。陸宏基忙道:「二弟,你不要難過,有什麼為難事,說出來咱商量著辦。」 陸宏疆拭了拭淚,方要說自己的話,里間簾籠一起,族嫂也從里間走出來。一見宏疆族弟這種情形,簡直嚇怔了,忙問:「二弟,你……你這是從哪來?家中出了什麼事了?」 這位族兄陸宏基還嫌她問得太怔,遂瞪了她一眼道:「你先別忙,讓二弟定定神。二弟你坐下,有什麼事咱們慢慢地商量。」 這時候族嫂忙著到廚下去燒水。陸宏疆見族嫂出去,恐怕被上房的老伯母知道了這種情形。一個上了年紀的人,哪禁得住這麼慘痛的事?趕忙向族兄說道:「大哥千萬別告訴老伯母我來了,小弟現在心緒太亂,不便去拜見伯母。」 這位族兄連連答應著道:「二弟放心,老太太這兩天身體不太合適,起得稍晚,沒人問。二弟你安心坐著,和我說話吧。二弟,倒是怎麼回事呢?你怎麼弄成這樣?你來這麼早,一定是徹夜未眠,你做什麼去了?」 陸宏疆長歎一聲,遂把自己所遭的慘痛、全家遭遇的細情,一字不遺地向族兄說了一遍。把個族兄聽得淚如雨下;陸宏疆更是勾動傷心,不敢放聲,只是吞聲飲泣。這時,族嫂從廚房回來,站在門口,也聽了個滿耳。聽到後來,姜氏弟妹死得慘絕人寰,自己素日對於這個族弟妹極為要好,聽到她這樣慘死,哪裡忍得住?闖到屋中,也跟著哭起來。 陸宏基雖在淚如雨下的時候,自己也想到這種情形,還是真的老母知道不得。遂忍著悲痛,先招呼自己太太,不要跟著盡哭。要讓上房裡老太太聽見,真沒法子瞞哄。 陸宏基問宏疆道:「二弟,這場事你可真錯了!我只想你好歹有點事情湊合著,一家溫飽,叔父叔母那般年紀,總算是衣食無缺,就可以將就過活了。唉!你也太好強了,自己被生活所迫,不肯惹叔嬸傷心,鋌而走險。二弟,你無論如何,也不應該這麼辦!哥哥我雖也不是什麼富裕日子,可也不致叫二弟你失身為匪。這一來大禍臨身,愧悔無及,唉!你現在打算怎樣呢?」 陸宏疆道:「大哥,我現在一身罪孽,百口莫辯,更任什麼後悔話也不必說了。我已然落到這步田地,有什麼法子挽回呢?我現在只有為我合家老少報仇,絕沒有第二個念頭。不過我遵從我亡嫂的遺言,我忍辱偷生,只有給慘死的家人雪恨。大哥,你是深知我的,我現在絕非仇家的敵手,何況現在雙頭蛇尚未肯甘心於我。我現在無法露面,可是我已害了我一家人,我絕不忍再給大哥惹禍。不過得累贅大哥,設法把一家屍骨收殮起來。一家人被殺之後,更被火焚,只請大哥看在祖宗面上,替小弟辦這未了之事吧。」 陸宏基拭了拭淚,隨即說道:「此番禍累全家,致使一家老少全沒逃出來。這種淒慘情形,莫說我們還是一家人,全是一門一姓,就是朋情友誼,也不忍漠視。現在二弟既然不能露面,我是責無旁貸。二弟,你依我相勸,哪裡也不必去,就在我這裡暫忍一時;候著風聲消殺,你再找點事做,安分守己地在這裡一忍。江湖綠林豈是咱們參與的?你們這一支,只剩你這一身,你應當以接續著陸氏的香火為重。這種事按佛家因果來說,都是前世冤業。你只立志學好,我們是重整門庭,再立家業。報仇的事,將來再議吧。」 在這種情形之下,宏基明知道是白勸他。可是弟兄們感情極好,不願教他漂流在外邊,怕的是叔嬸這門絕了後嗣。可是陸宏疆慘然說道:「我現在一身負著一家慘死的大仇,已經是死不足蔽其辜。我若不立志復仇,我的心已受創傷,怎麼能苟活?大哥,你念宗族之情,慨然答應我,替我辦這未了之事;當著兄、嫂面前,不敢說感恩的話,我只要能夠了結心願,絕不忘兄、嫂之德。這裡我先給哥哥、嫂嫂磕頭吧。」 說著立刻跪在地上,給兄、嫂叩頭。陸宏基忙拉著道:「二弟,你這是做什麼?我們是自己弟兄,絕不用客氣,也不用說感謝的話。這些事是我分所應為的事,只是二弟你想投奔哪裡,也得有個著落。」 陸宏疆道:「小弟哪有什麼著落?不過天涯海角,尋訪名師。倘若上天見憐,我能夠遇著名師,我不共戴天之仇能報了,我雖受多少苦難,也感天地之恩了。」 當時,這陸宏疆把心意說出,陸宏基不住搖頭道:「我看你這種辦法不甚對呀!我們一個詩書家門,要想習武,也只能在家鄉故土拜師學藝;那漂流四海,到處為家,豈是我們做得到的?二弟你別這麼固執,還是從長計議才是。」 族嫂也一旁勸著。只是這陸宏疆心如鐵石,哪還再能動搖?自己一心重投名師,別求絕藝,好手刃那雙頭蛇葉雲。族兄嫂兩人知道不易再勸他聽從自己的主張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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