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七劍下遼東 | 上頁 下頁
二四


  只是約莫到了後半夜,陸宏疆方在朦朧欲睡,突被一種異聲驚醒,耳中聽得「吱吱」的叫聲,聲音非常刺耳。自己倒也走過幾次山路,任憑什麼野獸的吼聲全聽過。那惡禽鴟鴞,在午夜的叫聲,最令人聽著難過。這次耳中聽到這樣刺耳的叫聲,隨即循聲察看。只見那後窗一帶,忽地陡現兩點藍汪汪的星光,一閃一閃的,還不斷地「吱吱」亂叫。陸宏疆仔細一看,不由得渾身燥汗,嚇得自己差點兒沒出了聲。

  陸宏疆看出,後牆窗格子那兒,是一條巨蟒,那蛇頭不住地往窗孔裡探看,似要穿窗而入,情形十分危急。向對面瞥了一眼,只見一鷗老人好似沒做理會。陸宏疆好生著急,自己方要發話招呼,忽見一鷗老人抬起頭來,向矮窗看了看,自言自語道:「孽畜,你是自己找死。」

  自言自語間,慢騰騰向那靠前面一隻茶几走去,那茶几上放著一隻鐵鼎。這位一鷗老人從鐵鼎下拿起一根細草。把鼎蓋掀起來,裡面尚有焚香的餘燼。一鷗老人心閑意靜地把這根細草放在爐內。雖是細微的一根草,竟立刻湧起一縷香煙。陸宏疆見矮窗外的巨蛇閃爍的兩眼和蛇口中吐出的毒信子,還不住從木孔中射進來,一吞一吐,令人看著心悸。這條巨蟒似乎要尋人而齧,方在東面的木窗外往裡探首,忽地又向西邊的窗口奔來。陸宏疆看這種情形,這條巨蛇一個穿窗而入,自己絕免不了再遭劫難。

  這位一鷗老人把這根細草燃起來後,那香煙往上升起,直到屋頂,像傘蓋似的,不住四散。一鷗老人忽地往屋門首搶了一步,斜著身形,右掌倏地猛往屋頂濃煙聚處擊去。可怪!劈空一掌,竟把那一團濃煙擊散,這時全向後窗撲。那股子濃煙到處,那木窗外吱吱叫著的巨蛇,陡然地一聲慘叫;跟著「砰砰」巨響,木窗好似被極重的物件撞上;隨著地上的石沙也被攪得翻騰、飛激起來。一陣凌亂聲過去,跟著聲息毫無,竟自安靜下來。

  這時,陸宏疆才把一顆提到嗓子眼兒的心放下,不禁驚異地咦了聲,再也躺不住,翻身坐了起來,向一鷗老人道:「老師真是神人了,這條巨蛇雖沒看見它全身,可是它那顆蛇頭那麼大,全身長短已經不難預測。最可怕的是這麼凶的巨蛇,竟被這點細草的煙氣驅走,真是不可思議的事!還有這裡敞露的木窗,巨蛇是可以出入的,可是在先前它竟撲鑽了好幾次,好似有什麼阻攔著,始終未能躥進來。這種情形弟子太不明白,老師可否指教弟子?」

  這位一鷗老人微微一笑道:「這裡並沒有什麼神秘,我一說與你就明白了。此山毒蛇野獸到處橫行,像這毒蛇巨蟒到處全易遇上。所以這玉柱峰一帶,才成了人跡不到之處。像我所說天峰嶺飛雲磴潛伏的巨蟒,那才是多少年不易發現。可是像方才這條毒蛇,也夠兇惡的,人畜遇上,不易逃開它那饞吻。但萬物各有克制,在這玉柱峰的西面懸崖飛壁上,生長一種奇草,名叫降龍草。這種草雖是植物,可是極不容易長成;它百蟲不侵,只要有這種異草,方丈內任憑何種毒蛇怪蟒,只要一聞著這種草的氣味,立刻就可以癱軟在那兒。所以這種降龍草專門克制毒蛇怪蟒。據說它是很久以前的龍涎滴入鳥獸所經的地方,經過多年後,才能長成。可是飛禽只要是凌空而下,把這降龍草抓斷了,這種千百年難得成長的異草就糟踐了。所以這種草輕易得不到手。」

  「我在玉柱峰飛壁懸崖上發現這種草時,既不認得這種草的形狀,更不知其性質,只為無意中看到,許多蟲蟻之類,只要一近那降龍草的生處,立刻拼命逃走;不能逃開的,也得摔在那裡,必須經過一晝夜才能緩醒過來。我當時遂對於這種降龍草注意了。當時還沒敢採取,直到後來遇到一位江湖朋友,他是玄門羽士,見聞頗廣,更講究燒丹煉汞,對於這種降龍草知道更清楚。他指示我,把這種降龍草采下來收藏。你看我這寄身的住所,這麼堅固,足可以防禦著野獸來侵襲。」

  「只是我因為鍛煉功夫,勢須開闢這一片窗子。這種窗子別的野獸全進不來,唯毒蛇怪蟒,正可從這一排的窗孔出入。這就仗著我存有這降龍草,雖是早已枯乾,可是它發出一種氣味,蛇蟒毒蟲也得趕緊卻步。這條巨蛇從昨夜直守到天明,我才把這條巨蛇逐走。我仍想,只要它擾害不到我們,我何必多事殺戮?如若沒有多大的毒焰,我倒一下把它趕下玉柱峰頭;哪裡知道這孽障不甘善退,今夜竟又前來打算一飽饞吻,我這才用降龍草濃煙飽飽地賞了它一口。這下去不定一氣竄出多遠去,也許摔死在亂石間,也許墜入山澗裡。反正它是休想再活。」

  陸宏疆此時聽一鷗老人說出這次逐走毒蛇的經過,不禁仍是深為這事僥倖。雖說是有這種天生奇草,可是當時若是這靈草稍一失效,自己頭一個得飽了這毒蛇的饞吻。自己對於老師的掌力勁風,實在驚奇得五體投地。

  這時,那毒蛇已經無影無蹤,自己這半晌藥力已然行動開,覺得精神振作起來,哪還再睡得著?陪著這位老師一鷗子上官毅,談起山居的逸趣和那降服各種毒蛇猛獸之法。陸宏疆是更深服這位老師,一切事沒有不深究的。

  趕到第二日,東方破曉,曙色透進木窗來。這位一鷗老人領著新收的弟子陸宏疆,到外面看這絕頂的景物。這時天才亮,那東方的太陽還沒湧上來。早晨這峰頭的景色,更是風景無邊,碧綠的綠草、青松,一處處石峰聳翠,一片片白雲從這峰頭嶺半浮蕩著,襯著這古老的木屋,再加上這道貌儼然的一鷗子,不啻置身仙境。

  這時,陸宏疆想到自己一門遇禍,只剩孑然一身,逃出雙頭蛇葉雲掌握,漂流各地,遊蕩江湖,一身無依無靠,到處做些苦工。自己哪還有投名師、訪益友的希望?不料眼看就要流落下去,竟自遇到這一位一鷗老人,老人又巨眼識窮途,使自己絕處逢生。這種絕頂高峰,豈是平常人上得來的?所以僅就這名山勝境,就非平常人所能到的地方。自己這次意外遇合,自認為是一生榮辱的關頭,暗中慶倖。遂立刻看了看外面的情形,向一鷗子道:「師父,弟子蒙師父所賜的丹藥已得奇驗,今晨不僅沒有別的病,並且體魄反比來時強多了。師父有什麼操作的,請指示弟子。」

  一鷗老人道:「你現在把這座玉柱峰全看過,這座高峰在你眼中看來頗似神靈仙境。其實,這裡僅僅是和下面隔絕,平常人不易上下;或是有武功的也依然望而卻步。因為這座峰頭,距離下面那幾處稍可著腳的飛崖陡壁,到處是猿猱難及的地方。這種懸崖飛壁,最短的有二三十丈。就讓有嫺熟輕功提縱術的,也不容易飛升這種高峰絕頂。最缺少的是水源,我來到這裡費了很大的事,才找到了取水的泉眼。就在西北角,你先去看看,每天必須提些水來。」

  陸宏疆不敢多問,出了屋子,轉了多半周,依然沒找著。直走到西北角上的一塊岩石,探出去有數尺,上面放著一個形狀奇特的石缽似的東西,有一根長索拴著。陸宏疆一看下面,這才明白,再從這裡往下去,二十多丈上下,有一道飛流瀑布的泉眼,把半腰上激成一道水窩。這一來,正可給峰頭上添了取水之源。這裡看著是仙境福地,只是若是離不開煙火的,可就麻煩了。陸宏疆看完了,自己思索:這樣看起來,老師父住在這絕頂上,飲食一切,頗費周章。

  陸宏疆把上面全查看一遍,複返到屋旁。只見那石灶旁,是陳灰滿地。想到大概寄身絕頂,一切生活全要自飲自食。陸宏疆見這石灶旁石槽中,尚有半槽清水,遂把那只紫銅的水吊灌滿了。有現成的火種,他把曬乾枯了的樹枝燃起,自己蹲在這裡燒水。工夫不大,把水燒沸了。趕緊站起來,想招呼師父。

  哪知只聽得東面靠絕頂的岩石邊上,一排青松後發出一陣陣牛鳴之聲。這種聲音聽著非常奇怪,遂趕緊循聲來查看。只見這位一鷗老人站在這排青松後面,向著東方,腳下踏著半馬式,兩目似睜非睜,似閉非閉,只開一線之光;沉肩下氣,氣達四梢;兩手下垂,掌心向內,舌尖抵上膛,徐徐的身往下沉;兩掌圈起,置於小腹之上,隨著發出吼聲,這種聲音含著大力,越來越大。先似雷鳴,跟著發出如同狂風攪蕩著萬樹齊鳴的聲音。

  這一來,陸宏疆更是不敢發話打擾老人的晨練了。站在一旁,向遠處一看,東方的旭日早已湧出,只為有群山峻嶺遮蔽著,不升到高處看不見。可是這股清新的空氣,好似被才湧起的紅日的光華趕過來,撲入眉宇,令人感到十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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