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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鐵雲峰聽到他們這番話,他們雖則含糊其辭,是早定的計劃,此時決沒明著指出對付何人,可是很顯然是顧大人本身的事了。他們是想逼迫顧大人出京,這是他們憑勢力把他這個禦史先弄掉。可是顧大人操行廉潔,沒有一點把柄落在別人手中,他拿什麼罪名把他這個官弄掉呢?此時他們還招呼另一個人來,我索性看看還有什麼事。好在這些人分明全住在府中,不難找到他們。自己繃在橫槍這兒靜靜等待,工夫不大,從月洞門那裡走進一人,到了門邊輕輕咳嗽一聲,屋中人已經說了聲:「你進來。」

  風門一開,這個人走進裡面。此人生得矮小精悍,兩眼的神光十足,鐵雲峰也不認得。這個人進後之後,卻向師爺們行了禮,仍然是那位有年歲的師爺向他吩咐道:「姜師傅,這又該你辛苦一趟了。」

  這個姓姜的立時答道:「師爺有什麼事只管吩咐,提不到辛苦二字。我姜順受中堂厚待,我應該多效些力,才顯得我姜順有人心。師爺可是為京裡這件事麼?」

  那位師爺忙說道:「不是,這裡的事全交給他們去辦。現在有一封信,中堂叫你送到甯古塔北葉赫族部落。這封信要你入葉子城面交葉赫族盟主,要他的回信。這封信你可要謹慎小心,不到了葉子城,這封信不能叫任何人看到。關係著我們中堂後半生的事業,也正關係著我們這一班人將來無窮的富貴。沿途上可不要耽擱誤事。一路上的用度,足夠你用的,可不准你在地方的招擾,免得事情敗露,不止于害了中堂,也毀了你自己。姜順,中堂對你十分倚重,你也應該知道,這種事若不是中堂信任的人,也不敢託付他。你不要辜負了中堂把你另眼看待之情。」

  薑順忙答道:「師爺只管放心,這件事我絕不敢輕視。除非是我薑順被人留在中途,只要我有一口氣在,我必要把這封信送到葉子城。師爺放心好了。」

  這個師爺點點頭道:「你只要明白事情的輕重就好了。中堂已經吩咐過,事情已經十分緊急,不能再耽擱下去。叫你立時動身,連夜趕下去。賬房裡已經給你預備好充足的路費,你自己計算一下,倘若認為不夠,可以多領些。」

  說著話,這個師爺把書案旁一個櫥門開了,從裡面的抽屜內取出了一個包,外面是一層油布,裡面另有黃綢子包裹,打開來裡面是封好了的一封書信。師爺叫這個姜順看了看,薑順把它仍然包好,藏在了衣服的貼身處。師爺告訴他因為此行須十分嚴密,所以不能騎府中的馬走,你到了城外時,自己買一匹好馬,連夜趕下去,以免誤事。這個姜順連連答應著,立刻告辭退出屋中,向那個月洞門走去。

  鐵雲峰伏身在房檐下廊子裡面的橫槍上,聽到屋所說的這些話,自己是十分驚心。現在的事情可是兩難了,他們分明對顧大人依然要使用手段,自己所看到的,更是一班飛賊巨盜。這班人全是很扎手的綠林人物,雖然從他們口氣中聽到他們絕不肯在北京的城內消滅了顧大人,但是這種話不能十分深信。萬一他們動上手,顧大人遭了毒手,死在他們手中,就算是白送了性命,自己應該趕緊回去。

  可是眼前所聽到的這個那中堂他打發這個姜順到葉赫族下書,以過去所聽到的風言風語,那中堂他懷著極大的野心,和邊疆上各部落互相勾結,為的是造成他個人的聲勢。並且方才個人也聽到那中堂說過,北京城這個地方他待膩了。他分明又起了萬惡的念頭,要造成一場大變亂,他好把兵權重新撿起,重回東邊,趁勢擁兵造反。這個奸賊,他只顧為了自身做關東王的妄念,置多少萬黎民塗炭於不顧。這個人我不能叫他走開,這封信我也必須得到手中,也就是為顧大人報仇雪恨極有力的證據。好在宅中有家俊、倩娥、崔和、沈勇保護著顧大人,這裡終歸是天子腳下,他們任憑怎樣橫行不法,多少也得有些顧忌,我還是跟隨他。

  鐵雲峰拿定主意,一飄身從橫槍上退下來,輕輕一縱,到了廊子外,翻上屋頂,向前略一張望,只見那個薑順從這東跨院月洞門前往南走去。鐵雲峰輕身提氣,在房上暗中跟綴。只見他過了這段極長的夾道,向西轉過另一道院落。鐵雲峰在屋頂上查看,這裡正是大廳的東邊另一道院落,裡面只有一排東房,也全帶廊子。現在雖則已經三更過後,靠當中的三間屋門窗上燈光很亮。

  這個薑順拉門走進屋中,鐵雲峰趕緊地飄身落在下面,貼近東屋前,只聽得裡面有一個人說道:「姜師傅你才來,我們這裡專候著姜師傅。你若是等天亮再來,我們是白熬一夜。這裡給你預備好了,因為現銀恐怕你帶著不方便,給你打了十張莊票。從北京城到山海關,沿途全可以隨便使用。姜師傅,你這次才算是一趟肥差事吧,回來時得好好地請我們吃一頓。」

  那個薑順笑了一聲道:「我要是做了外喪鬼,可就算欠了來世債。那時我再請你吃酒,你不敢去了吧?」

  先前說話那人怪叫著道:「姜師傅,出這麼遠門,你也不圖個吉利,怎麼說起這樣喪氣的話來?姜師傅,我祝你一路平安吧。」

  那個薑順說道:「李三爺,我們練武的人,從來不介意這些事。說話真要那麼靈驗,我說我趕明兒做大將軍。真要是如了願,還要封你做軍師呢。拿來吧,咱們回頭見。」

  鐵雲峰知道他這就要出來,自己趕緊退出廊子外,一縱身躥上簷頭,往下一伏身,這個薑順已經走出屋來。他從東房前往北退回去,到了大客廳的後面,進了一道院落,一直地走進迎面的北房。

  鐵雲峰知道了這是取隨身所應用的東西,沒有多大的耽擱,自己伏身在簷頭等待。果然這個薑順從裡面出來,背後多了一個包裹,斜插著一把刀,一身短打扮。他出了屋門後,口中卻自言自語地說道:「哥兒幾個全走了,連個看屋子的全沒有。這倒好,失了火沒人救。」

  鐵雲峰連聽見這個薑順極下流的江湖,滿嘴裡匪言匪語。鐵雲峰往後一撤身,翻到後坡身形隱去。這個薑順很快地騰身躥上屋頂,往房上一落,鐵雲峰知道這個人也有一身極好的功夫。這個薑順在上面略一張望,立刻躥房越脊,縱躍如飛,一直地撲奔東南角。

  此時府門已經關閉,他從大牆翻出來,完全是從一處處的民房上走。鐵雲峰不敢離得太近了,恐怕他覺察,跟綴他一直地撲奔正南。鐵雲峰也想到無論如何也得綴著他出了城,找清靜的地方動手,所以緊綴不舍。這個薑順他是一直地撲奔正陽門,鐵雲峰也隨著他翻出了城。這個姜順此時施展開夜行術的功夫,走得非常快。鐵雲峰此時也不懂他走的怎樣一條路了。

  這個薑順出了外城,這裡是十分的荒涼了。因為現在正是天熱的時候,這一帶到處全是莊稼地和菜園子,鐵雲峰抬頭看了看天空,時候不早了,大約總有四更過後。身形往前躥,從一片莊稼中反躥到薑順的頭裡。鐵雲峰往一條土道上一縱身,厲聲呵斥道:「站住,你是幹什麼的?深夜中越城到這種地方,怎麼來的趁早給我怎麼回去。」

  這個薑順突然見迎面有人阻住去路,他在一驚之下,身形向後倒縱,一伸手就把翹尖刀撤下來,厲聲呵斥道:「什麼人?敢阻擋姜老爺的去路?你是什麼東西,敢攔路劫人,瞎了狗眼!」

  鐵雲峰哈哈一笑道:「你這種東西行動鬼祟,我既然敢在這裡攔截你,就有地方交代你。你得說你從什麼地方來,往哪裡去?」

  這個薑順此時可有些誤會了,他頗疑心是順天府和大宛兩縣辦案的官人,自己出城時行跡上落在他們眼中,所以跟綴下來。立刻把翹尖刀反往左手一換,倒提著刀,仔細地往對面辨認這個人的相貌。雖有星月之光,可是外城南邊一帶,除了莊稼地,就是大片的樹林子,兩下裡又相隔著丈餘遠,辨不清面貌。他只可看出這個人沒穿著官衣,遂微微一笑道:「朋友,可是大城裡跟下來的麼?請你爽快些,先說出你身份來歷,我自有交代。你是哪個衙門口的朋友?你可不要誤會,我在下絕不是綠林道的朋友。不過,雖是一家人,所吃的飯不同。你是在官應役,我是將軍府護防當差。交個朋友吧,現在我因為有緊要的事,不能等到天亮,所以越城而出。實告訴你,我是定遠大將軍府下來的,你還不讓讓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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