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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可是這幾個人眼前的情形對於再逃下去,危險更多了。除去陸萬川,這幾個人全帶著傷,夏劍鳴胯上的鏢傷太重,就是勉強地走,想再緊趕著往下逃是不成了。陸萬川認為趁著天沒亮,總得趕到岔道口,過了那個要路口之後,或是雇車輛,或是找腳程,再往前緊趕下去。在這種情形下,也只好是聽天由命了。

  幾個人商量好,從山邊起身,夏劍鳴雖則有好強的心,可是鏢傷由不得他了。工夫越大,傷勢發作得越厲害,陸萬川只好是架著他走。顧倩娥、秦佩倒還是強自支持,不過這幾個人現在想緊著逃下去,決不成了。順著一片荒郊野地,一直地撲奔岔道口。但是這十幾裡路全走得力盡筋疲,到了岔道口附近,天已經亮了。現在這班人只有把生死置之度外,在這種情形下,不用說有什麼厲害的人物,就是官家幾個官人追下來,恐怕一個也走不脫。

  入了山口之後,現在這一帶不斷地有行人了。他們走到岔道口的半腰,這裡有兩條路,一條路是奔西北,這是他們應該走的,出西北山口,就是奔十八盤嶺的正道。往西南斜插下去的一條山道,出山口是入盤山途徑,此時離著前面岔道,只有一二十丈遠了。

  這個岔道口雖然完全是山地,可是完全是平坦的山道,路也寬,車輛馬匹照樣地全可以通行。這種路是不用問,陸萬川、夏劍鳴全知道。陸萬川扶著夏劍鳴,看到他臉上的神色,知道他已經是強自支持,陸萬川道:「夏師兄,入前面這條岔道,聽他們說也就是一里多路就可以出山口了。我們出了山口,先找一個地方,就是平常的人家,也可以借他們的地方歇息一下,也可以找好了車輛馬匹,師兄也可以緩緩氣了。」

  夏劍鳴歎息一聲,自己痛心的是現在受這麼重的傷,裕王爺是很看得起自己,所以叫自己帶著陸萬川、秦佩要保護顧庸方逃出魔手。可是自己如今受了這麼重傷,個人的生死全不能准保怎樣,還有什麼力量保護顧大人?受人之托,不能忠人之事,雖說是勢非得已,總覺得對不起裕王爺。現在自己反倒要帶累了別人,所以陸萬川越是對他安慰,他越覺難堪。

  這時忽然聽得來路上一片馬蹄車輛的聲音。這裡全是石頭道,又是兩邊高山夾峙的道路,牲口的鐵蹄翻騰,車輛子碾在石頭道上,車馬走得還非常快,把山道上匯成一片繁響。陸萬川等這四個人此時可還沒到了前面岔道,後面的車輛這麼疾馳著,這爺兒四個全往道旁閃,為是叫他過去。這時停住身,看到後面過來的是兩輛轎車子,駕車的是兩匹健騾,趕車的全跨在車轅上,還不住地揮著鞭子。這種車輛在這種地上走,真有些狂。這分明是車把式賣弄趕車的手段。眨眼間這兩輛車已到近前,兩個車把式全是差不多的年紀,全在三旬左右。車到了陸萬川等人身邊,這四個人全貼在山道邊子上。

  哪知道這兩輛車趕車的車把式,不約而同地全從車轅上跳下來,猛然一擄韁繩,這兩匹騾子跑得興沖沖,突然被這一勒韁繩,立刻全仰頭掙扎,還想往前躥。可是這兩個車把式手底下真是力量大,口中連喊著,韁繩用力地左右一帶,這兩頭騾子全被勒住。騾子的四蹄還不住地在石頭道上掙扎著,可是嚼環被勒緊了,一步也走不出去。頭裡這個車把式他一手挽著韁繩,一手把車簾往起一甩,扭著頭向夏劍鳴、陸萬川招呼道:「老客,現成的車,還不上車等什麼?送你們兩站,不比走著快麼?」

  陸萬川跟夏劍鳴全愕然驚視,陸萬川剛要開口問這車把式是什麼意思,你攬客人坐車,也沒有這麼講話的。可是陸萬川才要開口時,車把式扭頭向來路上看了一眼,低聲說道:「長白山當家的知道你們還沒出岔道口,叫我們哥兒兩個趕了來,趕緊上車,懷來縣可有人下來了。」

  夏劍鳴一聽車把式這個話,趕忙點點頭道:「弟兄,恕我們眼拙,那麼就請你多辛苦了。」

  說著扭頭向秦佩、顧倩娥招呼道,「你們趕快上車。」

  陸萬川這時也聽出這兩輛車是白山劍客打發來的,並且懷來縣的官人已經追下來。這條山道上沒有躲閃的地方,所以全不敢多問,趕緊地扶著夏劍鳴上了頭裡這輛轎車,自己也跟著坐入轎車內。車把式把車簾往下一撂,一抖韁繩,吧啦一鞭子,這頭騾子四蹄放開,順著山道往前走下來。可是到了前面岔道口這裡,轎車卻不往西北的岔道走,反沖進了西南這條岔道。

  陸萬川趕忙向車把式招呼道:「朋友,我們是往十八盤嶺,這條道不對了。」

  車把式哼了一聲道:「那條道走不通了。現在還不敢保怎樣,我們走著看,也許還有麻煩。」

  車把式此時連連地揮著鞭子,這兩輛轎車順著西南這條山道如飛地下來,不大的工夫,已經到了前面山口。前面這個車把式向後面那個招呼道:「金老四,怎麼樣?跟下來沒有?」

  後面車把式答道:「還沒看見他們的影子。我們絲毫沒有耽擱,大約不會被他們追上了。往梨樹坡緊趕一程,越過梨樹坡去,小子們再追下來,就叫白費事。」

  說話間這兩輛轎車離開山口已遠,前面是一片莊稼地,這一帶完全種的是高粱。高粱棵子長得十分旺,全有五六尺高。離開山邊,這一帶可完全是土道了。車走在這裡,這裡有像在山道裡那麼大響聲,順著一片一片的莊稼地,看方向是斜奔西南,可是走出有二三里路,一連繞過好幾處小村莊,順著前面一條土道,卻一直地折轉奔了正北。

  從出岔道口這兩輛車始終沒停,往北出來約有十幾裡路,這時天已經過了正午,夏劍鳴跟陸萬川坐在轎車子裡面,陸萬川已經低聲問:「夏師兄,這兩位朋友分明是彥老前輩手下的人,你是他的門人,怎麼會不認識?」

  ▼十九 梨樹坡豪俠款客

  夏劍鳴道:「我離開師門已經十六七年了,這次事真出我意料之外。老恩師不只於這些年來已經隱跡在長白山中,不再出世,江湖上一切事再沒有他老人家伸手的時候。就連我們想看望恩師,也無法找到他隱居之地。這些年來,師徒間音信隔絕。哪知這次老人家竟是拔刀相助,伸手幫忙。這兩位車把式我哪會認得?」

  這時車走出七八裡路,前面轉向一片山坡邊,順著山角是往西北走了。陸萬川道:「夏師兄,你看所走的方向,雖則從岔道口出來,方向中錯了,可是現在看起來,大約也就是多繞了十幾裡路。這大約還是奔十八盤嶺的道路。」

  順著這片山坡下走出足有十幾裡,完全是貼著山邊。這一帶還不斷地看到山邊住的人家。這兩匹騾子真健壯,就這麼緊跑著始終不停,可是依然那麼快。又出來四五里,車忽然停下來,緊靠著山坡下有兩間草房。草房的門前放著一個馬槽和兩個木桶。這是預備給趕路的人馬匹飲水上料的。在關外一帶,差不多小村莊小鎮甸全有人做著這種生意。牲口在這裡刷遛飲喂全有人照顧,臨走時,隨便給幾個錢。他們從來就沒有和客人或是車把式爭多論少,這是關外一種風氣。

  這兩輛車到了這兒,兩個車把式把騾子勒住,原舊的車輛,牲口可不往下卸,把兩匹騾子全趕到馬槽前。草房裡走出一個老者,年紀也就在五六十歲,身軀倒十分健壯。穿著一身藍粗布的短衫褲,從屋裡出來,趕忙地向兩個車把式打招呼道:「二位把式,牲口跑了不少的路吧?全見了汗,何不卸一卸鞍子,我給把式遛一遛,車上的老客們也可以下車活動活動。我這屋裡有絕好的茶,喝兩碗不好麼?」

  夏劍鳴這輛車的車把式他自己已經在伸手整理著車轅和鞍子,全活動活動,肚帶也重勒了一下,向這個賣草料的老漢說道:「老頭兒,我們還要趕緊趕路,只叫牲口上些料,沒有工夫耽擱。這條路上很清靜,你看馬槽裡的草料滿滿的,大約今天我們是頭一撥客上門吧?」

  這個老頭兒一邊搬著水桶放到馬槽前,帶笑說道:「把式,你說錯了。我今天倒多沾了兩筆買賣。槽裡的草料是我新添上的,已經有兩撥牲口過去了。不過這兩撥客人不大好打點,我老頭子險些挨了他們一頓打。大約這兩撥客人全是衙門中的人物,說起話來,哪像咱們老鄉們這麼客氣?開口就罵,舉手就打。頭一撥三匹牲口吃了半槽草料,還饒上三碗茶,臨走時,只給我撂了十幾文錢。可是二撥客人,四匹牲口,多半槽草料吃個乾淨,還叫我添草料,我告訴他得等一等,因為沒有拌好的了。不是我躲得快,那一馬棒就許把我腦袋打開花。把式你說,這夠多不講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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