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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夏劍鳴忙說道:「不錯,我想起來了。我們在長白山是見過兩次了,那時候黃師傅尚在壯年,十幾年不見,你的容貌變了。」

  夏劍鳴跟著指著陸萬川、秦佩、顧倩娥,全給黃謙引見了。黃謙向陸萬川等很客氣地讓座。連柴守信、金四義也全坐下,那個少年帶著一名壯漢提著一壺茶和茶碗進來,每人面前給獻了一碗茶。黃謙指著少年向夏劍鳴道:「這是小兒黃筱山,可是全招呼他小三子。一班老師傅們全是看著他長起來的。」

  這個小三子挨位地全行了禮,夏劍鳴等此時在燈下看到這少年的面貌,他的相貌和他父親就不同了。身量高,黑紫的一張臉面,濃眉大眼,鼻直口方,更是虎背熊腰,顯得那麼各別的健壯。從他的外貌上看來,就知道這個少年有一身極好的功夫了。他挨位見過禮之後,侍立一旁。他可不住地偷偷地看顧倩娥。

  這時黃謙卻向他招呼道:「小三子,你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趕快去招呼他們預備酒飯。」

  這個黃筱山忙答道:「這就預備好了,叫他們幾位先喝兩碗茶,緩緩氣。」

  黃謙向夏劍鳴道:「夏師傅,這次的事,事前毫無所聞。一直地到那位鐵師傅過了居庸關,才有把信報上來。這一條路上,我們的人倒是不少,只為往返報信的耽擱和暗中偵察這次事情的真相,以致誤了事。並且也沒想到敵人會有這麼大的力量,更有這麼多江湖能手。接應得晚了一步,他們的力量已經完全到了口外,所以現在應付上十分扎手。尤其這一班江湖道和在官應役的一班人物,全挑選出來的是個中能手。只為接應晚了一步,叫夏老師受了重傷。我們山主對這件事也是十分憤恨。反正無論如何,也不能叫這班人落在他們手內。夏老師,你的傷勢現在覺得怎樣?我們全是自己人,別客氣才好。筋骨可不至於有毛病麼?」

  夏劍鳴忙道:「黃師傅,現在叫我真覺得羞愧萬分。我受恩師的教誨,這些年來並沒有為師門盡過多大力。可是此番反叫山主為我身上擔心照顧,我真沒面目見掌門人了。」

  黃謙道:「夏師傅,話不是這樣講。事情的成敗榮辱,沒有什麼關係,只問我們伸手辦的事,是否本著我們的門規以及江湖的正義。十個手指不能一般齊,只要我們道路走得對,稍受挫折,無須介意。我們終會和他們爭最後一招。山主那裡已經有命令到,夏老師到梨樹坡這時為止,你不用再跟隨下去。你的傷很重,你再跟隨下去,於事情無補,反倒容易被牽累。夏老師,這是事實,你不必難過。大約後半夜有人接你到另一個地方,給你治傷療養。今天白天已經有兩撥人過去了,好在路上已經有人去瞭望著,我們這裡也得預備一下,倘若情形太緊時,只好連夜地再走下去了。」

  跟著向顧倩娥道:「這位顧小姐,你一個官宦人家的姑娘,竟能這樣隨著他們逃下來,吃這樣苦,叫人敬服。你放心,老大人他們逃下來,路上倒還沒遇到什麼阻擋,現在大約已經安然過了十八盤嶺。姑娘,你身上也落了傷,我這裡是有家眷的,老妻就在後面,她不過是個鄉下女人,不會說話。顧小姐,你不要笑話,回頭叫他們領你到後面,把傷處重收拾一下。」

  顧倩娥正色說道:「黃老師,請你別這樣稱呼我了。難女遭逢不幸,一家遇到這種大難,幸而仗著老師傅拔刀相助,助我們爺兒三個脫出虎狼之口。現在前途上危險尚多,我們爺兒三個有什麼力量逃出魔手?還不是仗著老師傅們熱腸俠骨地相救。難女自身受這一點傷,我還覺得支持得了。但盼著我們爺兒三個能夠逃得活命,將來仗著裕親王之力,把這個巨奸除掉,我們爺兒三個還能生還內地,我一家人生生世世不忘大德。」

  黃謙忙說道:「姑娘,不用這麼客氣,我們全是一班寄身草野的人,說爽真話,做爽快事。此次對於顧老大人,我們破死命地和這一班惡黨周旋,要保全你一家人,不死於惡黨之手,可是絕不是單獨地為了保全你顧氏一家,事情關係重大。我們已經得到山主的指示,無論如何,也要助你父女逃出這個奸臣之手,將來關東一帶多少萬生靈塗炭之苦,全在顧老大人一身。他個人的生死,也就是千百萬黎民百姓的生死。我們在長白山主門下效力,這件事是我們義不容辭應該做的。你們一路勞乏,也該進些飲食。姑娘,你到後面收拾一下,回來咱們一同用飯。我已經說過,我們這梨樹坡,未必是安全之地。你們說不定還許連夜走下去。小三子,你把姑娘領到後面。」

  顧倩娥她任憑如何灑脫,不像平常婦女那麼拘束,但是在路上終有些不方便,此時也不再客氣,跟隨這個黃筱山到後面收拾傷處,更換衣服。這裡秦佩也把傷處重敷上藥,紮裹一下。他倒是年輕力壯,現在行動如常。只有夏劍鳴這個鏢傷發作得很厲害,他現在也不能真格的咬著牙,還跟他們一路走了。自己只有聽從這個同門黃謙的話,等候著長白山主打發人來接他。跟著進來兩名壯漢,把桌椅擺好,不大的工夫,酒飯全送進來,顧倩娥也從後面出來,這班人全是風塵中人物,所以全是很豪爽地坐在一處,吃著飯,談著話。

  ▼二十 三追三擋

  夏劍鳴自從離開師門十幾年,他個人奔走風塵,想樹立一些事業。不過十幾年來,事情總是不能如願。困頓在江湖中,自己因為個人的事業立不起來,所以這些年只到關外來過一次,更沒找到恩師,他仍然回到關裡。後來投身在裕王府,倒是頗蒙裕王爺的青眼看待。他對於師門中音信隔絕,他也認定了師傅白山劍客不再出世了。哪知道這些年來,他在關東口北依然掌握著一種潛勢力。不過他收錄的這班人,跟當初夏劍鳴投在師門的情形不同。

  這班人完全是白山劍客在關東三省一帶收服的一班草野豪俠,寄身綠林的人物。凡是白山劍客認為可以把他們從邪道上引入正路,就把他們收在門下,領導他們,在關東一帶做些豪俠事情。這班人凡是入了長白山主門下的,平時全是各有一種事業來做他們長期的生活之道。一旦有了需要他們出力的事,立時可以為長白山主獻出全份的力量來。這梨樹坡黃謙,就是領率口北一帶的首領。他這手底下有幾十名得力的弟兄,散佈在這一帶。梨樹坡這裡,二十多戶人家,完全靠著這片山地生活。每年的生產除去大家的用度,還有盈餘。所以他們絕不會做強取豪奪的事,暗中卻把這一帶保護得商民客旅決不會再遇到意外的損失。

  大家酒足飯飽之後,黃謙向夏劍鳴道:「夏師傅,你暫時到里間歇息一下。不過你今夜是一定走,倘若前途上沒有什麼變故,陸老師們倒可以在這裡歇息一夜。天亮後從這裡起身,仍然是叫柴老大、金老四護送。萬一有什麼信息到來,那可就得立時走了。」

  這時也不過就是二更左右,黃謙剛要分配著這班人安歇之地,黃筱山匆匆地從外面進來,向黃謙道:「爹爹,黑松崗那裡祝三叔打發人下來,說是今天白天所過去的第二撥衙門口的人,他們過了黑松崗後,忽然抄著小路,從齊家營轉過去。看他們情形,似又返回原路。不過他們沒從山邊這條道走。祝三叔恐怕這裡沒有提防,他們萬一硬撲上來,被他們發現這裡有他們追趕的逃犯,雖則不至於就落在他們手中,可是梨樹坡這裡,將來可就有麻煩了。祝三叔叫告訴爹爹,還是趕緊叫這幾位立刻離開梨樹坡才好。祝三叔知道是柴大叔、金四叔護送,告訴二位叔叔,躲避著他們撲回的這條道,出梨樹坡走黃土窪,奔黑棗林,繞北山角過去。祝三叔那裡也派出人來,順著這條路給蹚著道。就是路上真的遇上他們,倒容易辦了。告訴爹爹千萬別太輕視他們,梨樹坡這麼些年的心血,平白地斷送了,連一班弟兄也不能在這裡再安居下去,那就太不合算了。來人叫我轉告爹爹,他不進來了,叫爹爹趕緊照辦才好。」

  黃謙一聽,立刻憤然站起道:「好厲害的傢伙們,就敢這麼步步緊逼,真有些叫我們喘不過氣來了。好,咱們這就預備走。小三子,告訴夥計們把牲口預備好了,你也收拾收拾,咱們爺們兒也要見識見識這班人有多麼厲害。他們吃了熊心豹膽?就敢在這條路上這麼發威?」

  這個黃筱山答應著剛要出去,外面又走進一個壯漢來,向黃謙道:「當家的,盧家堡那裡打發一輛手車,從後山道過來的,說是接夏老師到那邊去。車子在外面等著了。」

  黃謙道:「很好。」

  跟著向夏劍鳴道:「夏老師,現在山主打發人接你到盧家堡暫住,我也不跟你客氣了。事情緊急,我們也就得立時動身。」

  夏劍鳴帶著十分慚愧地站起,向顧倩娥道:「姑娘,我夏劍鳴這算有始無終,身負王爺託付之重,更叫姑娘你也帶了傷。我只要傷勢趕快地好了,我必然要趕奔甘肅省。但是我若成了殘廢,咱們也就算來世見了。」

  陸萬川道:「夏師兄,何必說這種話。你的傷決不會有什麼大妨礙。我們先走下去,你養個十天半月,也就會好了。你想我們此番逃奔甘肅省,不是一時半時能回來的。咱們弟兄能夠照樣地集合一處,不要耽擱,你趕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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