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逸叟(74)_鄭證因

七四

　　韓君瑞道：「你這是瘋話，自然是要活人，我要死人有什麼用？」

　　黑鳳凰柳四兒道：「既然你要我柳容貞，你也打算逃活命，只有跟我歸附鳳尾幫，你我全能活得了。不然的話，就憑我柳容貞，逃不出江南，已然落在幫主手內，凡是已入鳳尾幫叛幫背道的，沒有逃得活命的。你既和我們鳳尾幫為仇作對，更違背了師門的戒條，你在大江南北還能站得住腳麼？我反復思量，只有仍然歸附鳳尾幫，才可以保全你我性命。你是一個江湖道上武勇的少年，更是個多情多義的人，既然一心救我，我想你絕不願意我再遭了別人毒手。你不要輕視了鳳尾幫，龍頭幫主實在是當世英豪，十二連環塢雖然被抄，你雖然才來到浙南，但是你也知道十二連環塢落網的全是些什麼人。龍頭幫主和內三堂香主已然全逃出來，他的力量如何？也就可想而知。

　　「鳳尾幫的力量，已經散佈到大江南北，和山東、山西、河南、陝西一帶，各處全有分舵。官兵雖然厲害，他想消滅了，不會那麼容易吧？憑你這身本領，這種年歲，真心歸附了鳳尾幫，定能得到幫主重視，絕不會錯待了你。依我看，你不必三心二意，既然你還有心要我，順情順理地聽我指點你一切，絕不會有你的虧吃。你實在不願入幫，我也不能勉強。可是你要知道，就是我把你放走，你也出不了樂清縣，那是後悔已遲，我可救不了你了。你要趕緊打好主意，你我也是前世緣分，咱兩人這段姻緣，就叫前生造定。

　　「我不願意你這種年歲白送了命，死得太冤枉。不論幹什麼，也能轟轟烈烈做一番事業。你若是安別的心腸，那可是害了你，也毀了我。你現在已經到了青魚港腹心之地，也就是鳳尾幫龍頭總舵，從現在起，就叫寸步難行。韓君瑞，你實在打算走，可和我說實話，我既然一心終身倚靠你，我不能安別的心腸，你死我不能獨活，只要你私自往外一逃，你雖有一身本領，絕出不了青魚港。旁的事你也沒親眼得見，昨夜樂清縣的事，是你親眼看見的情形，那裡防守那麼嚴，空有萬馬千軍，又該如何？龍頭幫主已然帶著人把本幫重要弟子全救了出來。你想，你現在走得開麼？」

　　五鳳刀韓君瑞此時急得直搓手，站起來在屋中來回急走，低著頭一語不發。

　　黑鳳凰柳四兒看著他這種情形，逕自站起來，伸手把他拉住，柔聲說道：「你不要儘自為難，來，坐下，咱兩人細商量。你真打算走，我不能有別的心腸，只有豁出死去陪著你走，你還有什麼難過？」

　　韓君瑞被她拉過，又坐在床鋪上，向柳四兒說道：「我還想走。我不是不明白，跳到火坑裡，再想往外拔腿，那不是妄想麼？我算認了命了。」

　　黑鳳凰柳四兒道：「你把心放寬些，你想想，就是你遠走高飛，離開浙南，你已經落個有家難奔，有國難投，我情知是害了你。可是我已經打定了心腸，不能叫你再落到別人手內，所以我把你帶到這裡，好歹咱們誰別離開誰。雖是入了鳳尾幫，不比較著你流落江湖無家可歸好得多麼？不必三心二意了，你知道我把你帶到這裡，我擔了多大險。說真的，我實在不願意叫你離開我的身邊。」

　　說到這，黑鳳凰柳四兒逕自把頭低下，脈脈含情。

　　五鳳刀韓君瑞此時真叫百煉鋼已化作繞指柔，他明知道是上了柳四兒的當，把自己騙到青魚港，現在想逃出手去，是不行了。但是經過柳四兒這一番利誘威脅，柔情蜜意，自己把心一狠，算是認了命。想到最大的關頭，不過是隨著鳳尾幫一塊消滅了。真叫自己逃得江南，也不見得有什麼好處，遂歎息一聲，把手撫著柳四兒肩頭，搖著她說道：「你只要知道我的心意就是了。我已然隨你來到這裡，任憑你怎樣辦，我全聽你的，這總行了吧？」

　　就在這時，窗外唰地響了一下，黑鳳凰柳四兒霍然驚起，把五鳳刀韓君瑞一推，一個箭步躥到門口，猛然把門推開，矯捷身軀，已到了門外，喝問：「什麼人？」

　　可是院中已沒有人跡。

　　柳四兒一翻身，躥上房去，隱約地見一條黑影，已經出去五六丈，黑鳳凰柳四兒再想追趕是來不及了。自己心頭騰騰跳個不住，怔了半晌，飄身落在下面。

　　這時五鳳刀韓君瑞也到了門口，柳四兒卻向他一揮手道：「裡邊去。」

　　五鳳刀韓君瑞不敢過問，黑鳳凰柳四兒跟進屋來，把風門關好。

　　她來到五鳳刀韓君瑞面前說道：「這裡因為龍頭幫主初立主壇，各路的舵主全往這裡集合，聽候幫主的派遣。鳳尾幫幫規很嚴，我們可得謹慎，我和你的情形，現在還不便叫本幫的人知道，等著這裡一切全安定了，我再設法稟明幫主，我們名正言順地成為夫妻。

　　這時咱們的情形，倘若落在他們眼中，有許多不便，我們還是事事謹慎些才好。」

　　說到這，更湊到五鳳刀韓君瑞耳邊，悄語低聲說了幾句。話說完，柳四兒卻臉一紅，帶著笑，扭轉頭來，不敢再看韓君瑞。韓君瑞此時兒方才的愁煩急怒全一掃而光，這就叫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這黑鳳凰柳四兒她竟把這個五鳳刀韓君瑞控制得伏伏帖帖，把自己一生事業，一生命運完全斷送。甘願情死，逕自算是入了柳四兒的迷魂陣。

　　柳四兒把韓君瑞安撫好了，囑咐他聽候自己的信息，幫主幾時升壇，我求他收你入鳳尾幫弟子，你能在幫主前討了慈悲，領了票布，你就算本幫壇下效力的人。這青魚港，你也是可以自由出入，若不然，你是寸步難行。五鳳刀韓君瑞點頭答應。

　　柳四兒此時心裡懷著鬼胎，對於方才窗外那種聲響，認為定有人在窗外窺探，所以趕緊地把五鳳刀韓君瑞安撫住了，自己趕緊出來。她先不到別處，依然趕到前面，尋找她丈夫黑熊刁四義，方才在屋面上，尋查了一遍，可是並沒有見著他。

　　這時才翻到莊院的前面，又看見他帶著一隊弟兄向東邊牆走去。

　　黑鳳凰柳四兒不去招呼他，自己從房上退回來，返回自己所住的小院中。她所住的地方，是一片莊院最後面，這裡是輕易沒有人來。她這小院，只有一個六十多歲婆子，也是本幫弟兄們家屬，伺候她一切。她才進了自己屋中，招呼了聲：「周婆子，到火灶上，給我打盆洗臉水來，快著點。」

　　廂房旁小屋中答應了一聲，柳四兒已經走進里間。哪知跟著門聲一響，黑熊刁四義也走了進來。

　　柳四兒一驚，心說：「你來得好快，前面我在暗中，分明看見你帶著弟兄巡查邊牆，我是用輕身術進來的，你怎麼和我不差先後？好你一個刁四義，你要和我柳四兒弄手段，那可有些不知自愛了，太太要給你點顏色看看，叫你嘗嘗我是不是那麼好惹。」

　　柳四兒一回頭，黑熊刁四義滿臉帶著獰笑，向柳四兒點點頭道：「柳舵主，你多辛苦了，這時到哪裡去了？樂清縣你賣那麼大氣力，直和那個姓韓的折騰了一夜半天，回到青魚港，還這麼不辭辛苦，你真是掏心吐膽地報效本幫。祖師爺要是不嘉惠你，也太沒有靈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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