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天南逸叟 | 上頁 下頁
九九


  崔平答了聲「好」,飛身躥上柵門的屋頂,縱躍如飛,沿著西面近莊口的一帶,往南追下來。他們這隊船並沒走遠,港內一隊匪船,本想從葦塘的水道中穿行逃走,哪知道處處全有緝私營、水師營的船,埋伏裡面,冷箭不時發出,這隊匪船竟無法從水道裡逃走。這內中可有這鳳尾幫中的得力的人物,有禮堂師閃電手薛庸、執堂彭壽山、小張良蕭俊這三人在內。這位吳營官這四隻巡船已追趕到了,他仗著船上有兩杆抬槍,向幫匪這一隊船隻上轟擊。更鳴起號角來,招集港口把守的官軍,迎頭堵截。這一來,幫匪這一隊已經死傷落水的有幾十名。領率著逃走的彭壽山、薛庸、蕭俊,認為官兵逼迫太急,本想著暫時退出青魚港,保全著實力,現在這種情形,非要被他們一網打盡不可。頭一個就是閃電手薛庸,在船頭上舞動了掌中刀,撥打著亂箭,從鄰船借腳飛撲到吳營官這條官船上,從船頭上落。上面的官兵一陣嘩噪,各舉刀槍,向薛庸身上猛撲。這船上官兵,哪裡又是他的敵手?薛庸掌中刀展動,砍翻了兩名幹部,更把那管抬槍的全踹入水中,連那杆抬槍也沉了下去。吳營官正在艙口指揮著部下,見船上已經沖上幫匪來,立刻厲聲呵斥:「目無國法的匪徒,你還敢逞兇?」

  拔腰刀向薛庸砍來。薛庸用掌中刀往外一滑吳營官的腰刀,刀尖子已經點在吳營官的手腕子上,瞠啷,腰刀落在船板上。這位營官方要翻身向水中竄,那薛庸哪肯叫他再走開?往前一探身,掌中刀往外一遞,喝聲:「賊官,你往哪裡走?」

  刀尖子奔吳營官的後心紮去。就在這時,忽然裡岸上有人暴喊了個「打」字,一點寒星已經到了薛庸的面門前,這只暗器來得十分疾。薛庸只得往後一甩刀頭撤回來,一支三棱瓦面鏢到左耳穿過去,躲得雖然這麼疾,耳邊子鏢擺掃傷。吳營官已然竄入水中,他是從緝私兵熬到這般地步,頗識水性,從水中翻上後面的巡船。

  這時岸上已經飛縱起一人,從兩三丈外,落到官船的艙頂子上。閃電手薛庸想斬殺吳營官未能得手,反而帶傷,哪肯就退去?見發暗器的人已然撲上船來,立刻怒駡了聲:「暗算你薛老師,你休想再逃開刀下!」

  薛庸此時發怒之間,也竟不顧一切,腳點船板,一聳身,飛登船艙頂子,可是這上面沒有多大地方。救應吳營官逃命的正是錢塘快手崔平,他翻上船來,一雙五行輪已經合在掌中,見這幫匪身手十分矯捷,自己不動手,恐怕官兵多半要遭他的毒手。這薛庸才往艙頂上一落,換式往前遞刀,身軀還沒用探過來,猛然左側裡,嘎巴連聲響起,兩排弩箭同時向他身上射來。這一來,任憑他手底下怎樣快,猝不及防之下,用刀向左撥打,可是左肩左腿連中了兩支弩箭,身形一栽,已經翻下船去,沉入水中。那吳營官逃到後面船上,越發喝令所帶的弟兄猛力往上撲。這薛庸受傷落水,前面的官兵船隻也漸漸地緊攏來。

  就在這時,所有包圍過來的水師營所統帶的官船弁勇,忽然一陣大亂。竟從外邊撞進了一船,不止于船走如同箭頭子一樣,船上所來的匪黨,十分厲害,只要夠上遠近,立刻撲上官船,官兵也有受傷落水的,刹那間把包圍的船完全沖散。內中竟有一隻船上一個短衣瘦小的匪徒,他似乎已看見薛庸受傷落水,這人在船頭上猛一聳身,沒往高處縱,只離著水面數尺許,並且身軀是半伏著,躥出兩丈多遠來,沉入水中。並且下水的身法更是與眾不同,身軀往外縱,那麼疾的式子,臨到入水時,水面上並沒有激起水花來。

  錢塘快手崔平大驚之下,深恐這匪黨往下面暗算官船,自己一身本領,就是不識水性,方向後面的吳營官招呼他分派能下水的兵丁,趕緊護船。可是跟著水花翻起,那人已將出水面,背上竟多了一人,半沉半浮,救著那人逃奔自己的船隻。這正是湘江漁隱戴興邦,救了薛庸,奔上他自己的船去。呼哨連鳴,這一隊匪船趁勢往外沖去。吳營官還要喝令部下追趕時,崔平已經翻到他船上,說道:「窮寇莫追,這一般亡命之徒,黨羽太多,勢難一網打盡,還是任他逃走吧,不然我們得損失多少官兵。」

  吳營官因為崔平救了他,只好聽他的話,在青魚港外圍巡查一周,擒獲的匪黨雖多,可是官兵這裡也傷了不少。裡面漸漸地肅清了,他這官船才攏到裡岸,帶著官兵巡查整個的青魚港。

  崔平直轉到前面柵門,才迎著師兄莊天佑,後面有兩名官兵,搭著侯傑,正向柵門第一隻大官船走去。

  錢塘快手崔平趕緊迎了上去,向莊天佑招呼道:「莊師兄,我侯師兄怎麼樣?敢是受了重傷麼?」

  莊天佑回頭一看崔平到來,立刻說道:「還算很萬幸,我若晚出來一步,侯師弟就許有絕大的危險。現在雖已受傷,倒還不是致命傷痕,諒無妨礙。師弟裡面還有匪黨潛伏麼?好厲害的鳳尾幫,他們眼睛裡就沒有王法二字。」

  說話間,把妙手金輪侯傑搭上官船。這師兄弟二人也跟隨下來,錢塘快手問侯傑被何人所傷,雲龍三現莊天佑道:「青魚港若不是我們盡力地調動了得力的官兵,和一般將弁,我們就許落個一場慘敗。我轉到這港內西南角上,侯師弟被幾個勇猛善戰、武功出眾的幫匪包圍上,裡面最厲害的是一個自報「萬」字叫淨江王洪玉濤,還有一個右腿已瘸的鳳尾幫能手,此人叫什麼火飛龍苗震,大約是這個名字,其餘一般面目生疏。他們把侯師弟包圍住,我趕到時,我侯師弟已然帶傷,更被那火飛龍苗震在雙腿上掃了一鋸齒刀。還算侯師弟的功夫練得到家,在那種情勢之下,掌中金輪竟在他鋸齒刀上震了一下,我又賞了他們幾暗器,他們才各自逃竄。」

  錢塘快手崔平道:「師兄,你我弟兄三人,算是惹火燒身,別再打算脫得乾淨了。青魚港給他挑了,幫匪尚多,這還是內三堂香主全未在。我們此番回到杭州,要好好打算一番,我們全是這般年歲,二三十年的工夫,大風大浪全闖過來,如今要是毀在人家手內,這場事在我弟兄本身說來,未免不值。」

  莊天佑點點頭,隨說道:「我們遇到了這種情形,真叫無可如何,誰讓我們全是吃官家的飯,顧不得許多。這武維揚以一個幫匪,竟自這麼囂張,我始覺有點不服,我們較量著看好了。」

  這時裡面火已經蔓延開,那緝私營、水師營的營官,所督著所部的官兵,四處縱火,趕到天亮時,把這座青魚港變成了這個火場,這也倒是斬草除根之計。查點傷亡,集合所部,這次剿辦青魚港雖說是把鳳尾幫一次的野心給他消滅,他的黨羽尚多,官兵的傷亡是很厲害。這裡不怕他們再來盤踞了,一片瓦礫,一片灰燼,更在水衩子分流的地方,派了四隻巡船,一名幫帶,暫時駐守。他們這大隊的船隻,整隊西歸,全集在樂清縣城外的碼頭上。所有受傷的官兵,完全交到樂清縣城裡醫治調養。所有當場被傷的鳳尾幫匪黨,以及受傷的幫匪,完全解到緝私營去發落,樂清縣再不敢收留。侯傑雙腿受傷,不能逕自叫他一同回轉杭州。

  莊天佑和崔平商量道:「青魚港的幫匪大部分全散在各地,武維揚更發過狂言大話,他要以最後之力,和官家一決雌雄,此人雖是在勢敗窮途之下,實不可輕視。我們必須趕緊回轉杭州,向鹽大使和浙江巡撫那裡面稟一切,此時已是各走極端,官家這方面因為是浙南雁蕩山十二連環塢時期鬧得太大,已經奏報上去,朝廷裡已經下了旨意,對於闔省官員認為養癰成患,全擔了處分。更因為主要的幫匪全都漏網,朝廷極為震怒,對於這形同叛逆,若不把他們嚴拿歸案,明正典刑,何以申法紀,而保民命?這種幫匪漫說他平時借著幫會斂財聚眾,販賣私鹽,擾亂國課,為國法所難容。在剿辦十二連環塢時,竟敢抗拒官兵,殺傷官兵百余名,形同造反,罪不容誅。

  「這次在朝旨頒佈後,再不能把鳳尾幫龍頭幫主緝捕歸案,全省的官員就全要被參了。在這種情形下,不止於得設法偵緝他,反得要防備他們入省垣,再做出無法無天的事來,我們弟兄不止于勞而無功,恐怕還要被他們所累。我想我們不宜耽擱,更不能跟隨省裡下來的人一同往回趕。我們弟兄離開官兵,晝夜兼程趕回杭州,一路上更可暗中偵察幫匪的情形。並且韓君瑞、柳四兒雖有得力的人保護他們,可是青魚港這一挑了,他們可愈行危險了,我們倒要緊趕一程,能追上他的船才好。」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