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貞娘屠虎記 | 上頁 下頁 |
| 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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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鵬飛一揮手,回轉身來,向躲在一旁的一名班上的差人,一名獄卒,拱手道謝道:「叫二位這麼辛苦等候,但盼我們這個老侄子把官司能夠掙扎出來,我定要好好地酬謝大家。」 說著話,他從身邊摸出兩個小紙包來,一聲不響,悄悄地全遞到這兩人手中,獄卒和差人全微微一笑,互相說道:「老朋友,何必又破費?哪裡不交朋友呢!」 屠金榜道:「不客氣,我指著諸位多多照應了。」 那差人仍然領著屠金榜出了監獄,把他領到前面。 屠金榜又盡力地託付一番。像屠金榜這種慷慨的性情,歷來就是視錢財如糞土,這回更是安心要拿錢買路走,盡力地託付一番。再隔了兩天,故意又買了些食物,自己可絕不要求再進牢去看望蔣鵬飛,這次送這點東西,他更安著大小份兒,每人面前全有一點兒小意思。錢花得爽快,話說得動人,這一般幹公門中差事的,最喜歡外場朋友,這一來對於屠金榜十分敬重,他只這短短幾天中,把班房以及監牢裡全買通得沒有一點兒阻攔,他隨時可以去看蔣鵬飛。 蔣鵬飛被押的囚籠,那一間小屋中就是七名犯人,屠金榜露出口風,把蔣鵬飛調動一下,給他換個清靜的監房,這種小事,更不用再打招呼,當天就把蔣鵬飛調到一個兩人同居的監房裡。 屠金榜這種人情使用得處處到家,錢花得滿是地方,所以現在蔣鵬飛在囚牢中,也得著十分的照應,絲毫不受虐待。他雖然是愧對這位老岳父,他看到這種情形,認為屠耐貞定是已經脫離虎口,或者根本就逃開,屠金榜痛恨自己過去的行為,不肯把眼前的實情說與我,他想把我救出嚴加管束,叫我們夫妻團圓,真能那樣,我倒要痛改前非了。 這天晚半天,屠金榜匆匆來到縣衙,給蔣鵬飛送來一盤子魚、一蒲包新蒸的麵食,到班房中向班頭們請求,跟蔣鵬飛見一面,有幾句話要當面說,班上的人遂把屠金榜領到監牢。現在他們見面時,旁邊監視的人更是躲得遠遠的,他們說話絲毫沒有人拘束著,可是屠金榜處處地還是謹守著規矩,說話時,故意叫旁人全聽得見,只向蔣鵬飛說了幾句閒話,告訴他飲食一切要謹慎些才好,已經給他托了人情,雖然不能完全摘落淨了,可是總可以減輕了罪名。 只在臨走時告訴蔣鵬飛,給他送來兩尾鮮魚,叫飯館子給烹的,不過你吃著要謹慎一些。臨說完,卻仍從籠門用指尖遞進一個紙團兒,低低說了一句,魚要仔細吃,刺兒太多。說罷轉身出來。現在屠金榜所送進來的食物,牢頭們還是故意地給屠金榜一個十足面子,叫他知情,立刻把籠門挑開,原樣不動給蔣鵬飛送進去,這完全仗著人情面子,樣樣地到了,才肯這麼絲毫不疑心地給送進去。 屠金榜走後,他這間監房中只有一個難友,案情也很重,是殺人嫌疑,官司已經打了一年,尚未落案。這人就是這大山關本地的土著,姓石名德,性情也很豪爽,在外面時是個遊手好閒的漢子。他這場人命官司,完全是為朋友幫忙,跟蔣鵬飛住到一處,雖是日子不多,蔣鵬飛現在有屠金榜多方接濟,飲食一切,全很豐富。這石德也跟著沾了不少光,兩人這幾天來,倒是情投意合,彼此的案情全夠重的,誰也不再瞞誰。這石德告訴蔣鵬飛,他過了不下二十次熱堂,始終咬定了牙,所以案情直牽延了一年,不能定案,將來萬一實情全追究出來,雖沒有犯罪,三年五載也休想出得監牢,因而為他官司打了這麼久,原本就是孤身一人,有幾個朋友先前還不斷照應,日子一長了,誰也不肯上前了。 蔣鵬飛反倒勸他既然遭了官司,一切認命,該著牢獄之災,差一尺不會出去的。兩人彼此勸慰著,在監牢中倒減卻許多愁苦。這時屠金榜給送進食物來,蔣鵬飛把他放到炕上,向石德道:「只可惜咱們沒有酒,我這老伯辛辛苦苦,大遠地送了這麼好菜來,咱們要是再能得著幾杯高粱燒,夠多麼痛快。」 一邊說著,蔣鵬飛看了看籠門外沒有人,他把那紙團打開,仔細看了看,趕緊把這紙團放在口中,嚼爛了吞在肚內,絲毫不留形跡。 這兩尾魚全有一尺長,那石德看著也覺饞涎欲滴。 蔣鵬飛轉過身來,那石德見蔣鵬飛面色非常難看,遂說道:「蔣大哥,你怎麼的了?你臉上現在忽然這麼難看,敢是有什麼事麼?」 蔣鵬飛搖搖頭道:「什麼事沒有,送進這點東西來,勾起我的傷心。我在家中,最喜歡吃這種鮮魚,每逢做出這種好菜來,父母妻子一家團聚,說說笑笑的那是何等快樂,想不到我交朋友不慎,打上這場官司,押在囚牢中,不知何時是我出頭之日?所以想起來十分傷心。石二弟咱們還是想法子弄些酒來,喝兩杯痛快痛快,有法子想,沒法子想?」 石德道:「酒是容易弄進來,只是得用幾個錢,怎奈我一文錢也沒有了。」 蔣鵬飛一笑道:「只要你能夠想法子買進來,我這裡還有些銀錢,可以使用。」 蔣鵬飛遂從兜囊中取出四五錢碎銀,還有一串銅錢,石德接了過去,到了籠門前,隔著籠門,把看守監牢的監丁薑義喚到近來,隔著籠門低聲和他商量多半晌,那獄卒把錢接過去,卻囑咐道:「偶爾地弄些酒喝,倒不算一件事,咱可說到頭裡,喝完酒別犯毛病,誰也別成心害誰!」 石德笑道:「薑頭你放心,我們不會那麼沒出息。」 這獄卒拿著錢去給買酒,蔣鵬飛在石德跟獄卒說話的時候,他很快地用一支竹箸把盤中的魚翻轉過一隻來,從魚腹中夾出一件五寸長的東西,他趕緊藏入炕上鋪的稻草中,更把魚仍然翻轉來放好。石德已經來到炕前,笑著向蔣鵬飛說:「還算不錯,居然那獄卒老姜給咱們設法弄酒進來,咱可是別給好朋友惹禍,人家十足的面子對待咱,喝了酒咱們在獄房中鬧出笑話來,可就糟了。」 蔣鵬飛點點頭道:「你我焉敢那麼放肆?」 不大的工夫,獄卒姜義來到籠門前,從他懷中掏出一大瓶酒來,遞給石德道:「廢話少說,你們哥兩個不給我惹事,趕到陰天下雨的,我還許請請你,喝完酒一撒酒瘋,可別說我老薑翻臉無情。」 石德從籠門夾空中把酒瓶接過去,點點頭道:「我們自己不能找沒臉,薑頭有工夫我請你喝兩杯。」 獄卒姜義道:「謝謝你吧!我們韓頭今天把得的一點彩頭,全拿出來請客,我們跟著也就喝上了。」說罷,轉身走去。 這兩人坐在土炕上,也沒有酒杯,原瓶子喝了起來,這蔣鵬飛還是盡提些傷心難過的事,那石德被他勾起了心裡的煩惱,蔣鵬飛是一讓就喝,何況在監牢中飲食一切,全不方便,得著這麼好的下酒菜,這石德是借酒澆愁。 蔣鵬飛是陪著他,酒瓶子口送到唇邊,他卻暗中用舌尖把瓶口抵住,一些酒也流不往口中,這一瓶酒到差不多全滿敬了石德,石德已經醉得前仰後合舌頭發硬,那蔣鵬飛扶著他,倒在土炕上。石德還含含糊糊地說:「你這可不夠朋友,酒沒喝完,你叫我睡覺,我哪肯甘心?」 可是他口中這麼說著,已經沉沉地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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