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貞娘屠虎記 | 上頁 下頁
二七


  蔣鵬飛卻趕緊到了籠門,往外看看,院中並沒有人來往,監牢中是到了起更時,點名收封,有科房中進來和牢頭帶著獄卒,挨著監房地點名,察看完了之後,把牢門鎖好,鑰匙帶走。

  這時因為天色尚沒太晚,獄卒們也正在他們屋中飲酒談笑,監房裡這些囚犯們,也在隨便地說著話。

  蔣鵬飛遂從土炕的稻草下把方才藏在那裡的那件東西取出來,原來就是老鏢頭屠金榜在魚腹中給他放了一條五寸長的鋼銼,這條鋼銼雖然短小可非常快。

  蔣鵬飛坐在土炕上,眼望著籠門,把腳鐐上靠鐵拐子的鐵環,捏住了用這鋼銼只一二十下,把這鐵環已經銼得斷開一邊,又把另一邊銼得只連著幾分,套在腿腕上,鐵圈是無法動,他把兩邊近鐵拐子處全銼好,只要用力一崩,當中相連的四個鐵環,立時完全可以脫落。這手銬子上是一隻鐵鎖,連接自己無法動手,卻把這次鏈也如法炮製,只要到了時候,從鋼銼處用力一擰,這掛鐵鍊就就可以退下來。不是湊到近前仔細察看,絕看不出一些形跡來。他動著腳鐐項鍊,雖有些聲息,在這種時候絲毫沒被別人察覺,他做好了手腳之後,把這條鋼銼藏在身上,菜盤酒瓶完全收在蒲包內,牆上釘著木釘掛到上面,自己躺在土炕上歇息。

  趕到起更時點名收封之後,這獄中獄卒們可就不斷地過來察看了。

  蔣鵬飛也裝作酒已喝多,有時候獄卒招呼他,故意裝作已經睡著,並不答聲,耗到了三更之後,絲毫不見動靜。

  蔣鵬飛可有些提心吊膽了,心想:我這個老岳父許是臨時地改變了主意,今夜如不救我出去,可就把我毀了。我這腳鐐已經銼得只連著少許,錯過這夜間去,白天動作,腳下一不留神,鐵環子非被震開不可,那時是真贓實犯,分明是有越獄脫逃之心,罪上加罪,你再有天大本事,我也不易出去了,反倒許早早地把我命送了。這種情形,他越想越怕,反不如沒有這件事時,死心塌地認定了自己官司,算是不易打出來了,反倒心平氣和地在獄中等死。此時已經眼看著要脫身網羅,再生了變化,真比受一刀之苦還難受,他此時心裡如同油烹一樣,瞪著眼看著籠門,耳朵裡聽清外面的聲音,稍有一點聲息,立刻就是一驚,又怕那酒醉的難友石德再醒轉來。這時聽到外面已交三更,正是動手的時候,可是依然沒有一些聲息。

  蔣鵬飛再也躺不住了,坐了起來,本可以招呼招呼石德,試試他酒醒了沒醒,可是蔣鵬飛此時再沒有膽量招呼他了,反倒一點聲響不敢帶,恐怕把他驚醒了。

  此時蔣鵬飛幾乎急得要瘋狂了,猛然聽得獄門外籠道中撲通一聲,一個人似乎要喊沒喊出口來,嚇得蔣鵬飛一哆嗦,自己趕緊倒在稻草上,籠門這裡突然有人低聲招呼道:「蔣鵬飛我到了,怎麼樣?」

  蔣鵬飛一翻身坐起,見籠門那裡正是老岳父屠金榜,自己扭頭看了看炕上躺的石德,趕忙輕輕下了地,只是越怕身上的刑具響,只要一抬腳,立刻嘩啦地響一下。

  蔣鵬飛的心已經提到嗓子眼兒,湊到籠門前聲音發顫地道:「全預備好,立時可以斷開。」

  外面屠金榜答了個「好」字,伸手把籠門上的鐵鎖握住,這位老英雄猛然一擰,籠門已開,屠金榜闖進監牢。此時,蔣鵬飛知道到了自己生死關頭,再也不顧什麼了,趕忙往牆上一踹,把下面的鐐環崩斷,雙臂一用力,手銬子也崩開,不過那鐵圈子還連著,匆遽間無法把它弄下去。

  屠金榜把他向土炕上一推,叫蔣鵬飛坐在那兒,把蔣鵬飛的一件舊衣服撕開,把他腿上鐐圈子紮裹上,這時蔣鵬飛卻把手銬子完全脫落。

  屠金榜抓住他一隻胳臂說道:「怎麼樣?還能走麼?」

  蔣鵬飛答了個「還行」。

  屠金榜帶著他闖出牢門,一名獄卒正倒在地上,被屠金榜捆了個結實,嘴裡堵上東西,不能出聲喊叫。

  屠金榜拉著蔣鵬飛轉到這監牢的西牆下,老鏢頭說了聲:「我先上去。」

  立刻一縱身,上了牆頭,騎在上面,跟著放下一條長繩,蔣鵬飛緊緊握住這條繩子的一端,老鏢頭盡力地往上提,把他提上牆頭,趁勢把他放到牆外的地上,老鏢頭飄身而下,帶著他從小巷中穿出,盡走些黑暗之處,繞到野地裡,穿著一片片的莊稼地,絲毫不敢停留,直到天明,已經走出來十幾裡,找了一片野樹林子,略微地歇息。

  蔣鵬飛卻在自己愧悔之下,向老岳父屠金榜面前跪下,自己要述說過去失身為匪,害了自己一身和一家被累的情形,可是屠金榜竟是攔住他,聲色俱厲地向蔣鵬飛道:「蔣鵬飛,現在還不是咱們爺兩個談這些事的時候,現在還沒離開危險之地,你趕緊把腿上鐐環設法除掉,好好地跟我走,我領你到一塊地方,咱們爺兩個再細說一切。」

  蔣鵬飛此時見老鏢頭這種情形,自己哪敢再辯別多說?只好諾諾連聲地答應著,把身邊那鋼銼取出來,把鐐環銼斷,身上整理好了之後,蔣鵬飛想著是找一個偏僻的地方,先給自己剃剃頭,洗洗澡,也好改變改變這獄囚的模樣,可是老鏢頭絲毫不做這種打算,竟自帶領著他盡找那荒僻的小道。饑渴時,只向那路旁小販買些粗劣的食物,略微充饑,這一天的工夫就沒有停留。

  蔣鵬飛見老鏢頭走的道路,略略地辨別出來,竟奔了五丈嶺,自己心中好生疑惑,這條道路現在自己是絕不想走,因為這條路上,短不了要遇上關中五惡的部下弟兄,沒有不認識自己,現在真不敢再投在他那裡了。可是每一開口想說話時,屠金榜立刻呵斥著,不叫他多說話,蔣鵬飛真想不出老鏢頭是何居心,可是想到他老人家這麼劫牢犯獄,把自己救出來,他已經犯著死罪,老人家這麼大年紀,既肯冒這樣險,把自己從獄中搭救出來,絕不會再有害我之心。自己打定了主意,現在這條命算是從虎口中被他奪出來,只好任憑他處治了。

  趕到天黑了之後,屠金榜竟帶著他走上五丈嶺所走的道路,盡是這山裡極荒僻的小徑,蔣鵬飛在獄中已經受了多少罪,折磨得精神氣力和從前判如兩人,逃出獄來,一時沒有歇息,又這麼拼命地走了一天半夜,現在已經是力盡筋疲,實在有些支持不住了。他竟站在一個山坡上,喘吁吁地向屠金榜說道:「老岳父,我無論如何也要問問你老人家,這究竟是要帶我逃到哪裡?我實在走不動了,何況這一天的工夫,至少已經走出五六十里來,這裡又是荒山野地、沒有人跡的地方,無論我們事情如何危險,也可以這裡歇息一時,讓我好緩緩氣,要這麼連夜走下去,我不死在獄中,這條命也得送在這裡了!」

  屠金榜停身站住,在鼻孔中哼了一聲:「蔣鵬飛現在這點兒罪,你就受不了,你想到生不如死,你倒把這死生二字看得很輕,你可知我老頭子擔著殺頭之罪,把你救出來,正是為的讓你父母妻子一家團圓。我老頭子對不住你麼?蔣鵬飛咱們倆各憑天良,我忍著一肚子冤屈,不願再提過去的事,我勸你還是少勾我老頭子的心事吧!」

  蔣鵬飛聽到老鏢頭的話,驚得一身冷汗,坐在石頭上問道:「老人家你說什麼?我全家的人還在麼?他們在哪裡?」

  屠金榜冷笑一聲道:「這所到的地方是什麼地面,你不要跟我裝糊塗了,這全是你走熟了的地方,你不認得麼?」

  蔣鵬飛遲遲疑疑地說道:「這裡大約是五丈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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