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水滸大全 > 蕩寇志 | 上頁 下頁 |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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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官,那大炮、鳥槍一切火器,實是宋末元初始有。以前雖有硫黃焰硝,卻不省得制火藥。《格致鏡原》稱呂望作大銃,此語失據。如果呂望所作,春秋無數戰陣,何不一見?《六韜》內天潢、飛樓、雲梯之類都說起,何無一語及銃礮?即使《六韜》後人偽託,總在呂望之後。或又雲範蠡作大礮,亦非。按礮系砲本字,漢以前無此字。范蠡不過以機運石,後人目之曰礮,乃是石礮,非今之火炮也。總之,但看許洞《虎鉗經》可以知矣。《虎鉗經》並不語及火藥銃礮。許洞系南宋人,南宋時尚無此物,況北宋徽宗時乎?今稗官筆墨遊戲,只圖紙上熱鬧,不妨捏造。不比秀才對策,定要認真。即如《三國演義》、《水滸前傳》亦借此物渲染,是書何必不然?不要只管考據,且歸正傳: 那官軍一陣槍炮放畢,大陣移到第二進;又依號令,再放一陣槍炮,大陣移到第三進。話休絮煩,遞連移到第九進,放了九陣槍炮。到那第九進上,紅旗霍的往地下一掃,豎起來,只見信炮飛起,陣裡鼓角齊鳴,槍炮兵按著連環步位,遞放那連環槍炮,乒乒乓乓,好似數萬雷霆霹靂一齊崩炸,震得那教場裡的地都有些動搖。鳴金一聲,一齊收住,寂然無聲。紅旗又是一掠,那大炮不動,連環槍直卷上來,直打得煙塵障夭,黑煙內電焰亂射。二十萬天兵都裹在濃煙裡面,那裡還見一個人影。紅旗一拂,鳥槍都退。只見藍旗豎起,弓弩手往濃煙裡擁出,萬弩齊發,那亂箭如飛蝗驟雨一般。將台下信炮連催,黑白旗起,長槍隨刀牌一齊殺出。黃旗又起,馬軍分兩翼抄出陣前,對仗廝殺。槍炮兵去那兩下埋伏,齊震一聲,馬軍都兩邊分散。將臺上磨動那面五色總旗,一片鑼鳴,吹打得勝鼓樂,大炮、鳥槍、弓弩、刀牌、長槍都收住了,各歸部伍,齊齊立起八個方營。大吹大擂,按著次序,緩緩歸營,營門都閉了。禦營裡中門大開,裡面設立龍鳳儀仗,黃鉞白旄,聽得那笙蕭管樂,奏動細樂,仙音嘹亮,悠悠揚揚的。 忽然營門又閉,禦營內連珠炮響。一聲呐喊,海覆江翻,八營兵馬隨著旌旗飛出,把禦營護住,翻翻滾滾結成一個大方陣。禦營裡一個號炮,那些大炮、鳥槍刮刺刺的從東北往西南上,流水也似的趕過去,那片聲音殷殷的往四面山裡卷了去。又一個號炮,仍從西南往東北趕過來。如此三轉,一齊呐喊,戰鼓齊鳴,仍歸到起先接駕的所在,隊伍齊齊整整的立著。那禦營產八個大寨都不見了,教場中間叉起一面大紅猩猩旗,上面寫著「天下太平」四個大金字。將臺上下畫角吹動,一齊奏那四海異平的樂。只見旌旗翩翻,春風蕩漾,鞭敲金鐙,草襯馬蹄。 兵部尚書傳令操演龍虎雜陣,雲梯技擊。號令方下,照牆邊一馬飛來,一個將官手執黃旗,叫道:「聖旨下!」 須臾,幾個內相騎著馬,頂個黃包袱進來,眾大臣接上殿去,開讀聖旨云:「後宮誕生皇子,著停操演三日。旨到,未操的陣都免。著蔡京宣旨發放。公卿大臣,由三品以上,令赴龍符宮賜筵。各營將弁軍校,著樞密院會同戶兵二部,候旨賞賚。」 群臣謝恩畢,內相先回。蔡京等伺候法駕回鑾。鹵簿儀仗排齊,種師道、高俅繳旨畢,蔡京等仍就陪輦。撲通通九個號炮,殿上鐘鳴鼓動,法駕啟行。殿前並那將台,軍中的鼓樂一齊奏動,二十萬天兵仍就俯伏送駕;御前供奉官員,齊隨駕出。照牆邊號炮九聲,法駕出了教場,官兵齊呼萬歲,立起身來。兵部尚書傳令發放,只聽得地動山搖的一聲呐喊,將台下三個號炮,金鼓齊鳴,鼓樂喧天,奏動《將軍得勝令》,倒卷珠簾,星移斗轉的收了陣勢,霎時散盡。兵部尚書大擺頭踏,鳴鑼喝道的也去了。范天喜等趁哄齊出了禦教場。戴宗、周通都魂驚魄蕩,暗暗的咂著舌頭道:「果然利害!把我們山泊裡的操演,直比得沒了。如果真來征討,這般軍威,如何敵得?」 卻說眾大臣齊赴龍符宮恭賀天喜。天子賜筵已罷,對兵部尚書道:「一切慶典,朕已委派眾卿。惟官兵賞賚,卿去查核調停,務須都沾實惠,不可致有侵蝕。」 兵部尚書領旨。童貫奏道:「官家誕生聖嗣,業已恩赦各犯,梁山泊宋江,亦祈聖恩緩徵,以養天和。」 天於道:「非也。梁山泊宋江,屢次抗敵天兵,罪大惡極,律無從宥。使其稍有可想,朕亦何必為此已甚。朕已定於十六日躬行大閱,二十八日告廟誓師,四月初四日辰時出師。太師蔡京既屢請欲行,業已准其所奏。今日便加蔡京輔國大將軍、魯郡開國郡公,贈節鉞,便宜行事。朕已令顯謨閣學士撰露布,頒發天下。」 蔡京舞蹈謝恩。高俅奏道:「官家伐梁山,當出其不意,方可取勝。若先髮露布,恐走漏消息,吃那廝們防備。」 天子道:「非也。兩國相爭,不妨各尚詐力。今梁山不過草寇,朕命將帥征討,正當使天下聞知,明正其罪,預示師期,何必行狙詐僥倖之術!」 種師道、趙忭都道:「聖論至正。」 當日議畢退朝。 卻說戴宗等三人看完了操演,走入城來,已是辰牌時分,各處又遊玩多時。到得太師府門首,正遇蔡京回來,頭踏執事,挨擠鬧熱,只好立了半歇,方得行動。不數步,忽見轅門外邊一個大茶店內,有許多官人做公的,三三五五,在那裡吃茶。數內一人欠身叫道:「范旗牌安好!何不吃碗茶去?」 範天喜見了那人,便撇了戴週二人,進茶店同那人坐下,說了好一歇話。戴週二人在外面立地。少刻,範天喜辭了出來,與二人同行。到了靜僻之處,範天喜道:「好也,得實信了。方才那人是蔡京親隨人的伴當。他說得知十六日大閱,二十八日告廟,四月初四日出師。蔡京拜帥,今晚可有露布。」 戴宗道:「如此說,我們就好動身。」 周通道:「大閱不知怎的儀注?」 範天喜道:「便與方才見的一般,只是陪輦大臣都全裝披掛。何爭這半日,就明日一早動身罷。」 範天喜又對二人說道:「今日東城酸棗門外王仙觀蟠桃大醮,十分熱鬧,我們去看看也好。」 二人甚喜。 三個重複出城,轉灣抹角來到玉仙觀。未到山門,已覺挨挨擠擠。只見照牆邊有一座鼇山,上面那些人物,都有關捩子曳動,如活的一般。範天喜道:「我們且看了再進去。」 周通道:「何不吃著茶看?」 三人就在山門外茶攤上坐下,茶博士泡上三碗茶。範天喜又去買些點食之類,一同坐著看。只見那些人來來往往,也有騎馬的,也有坐轎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貧的,富的,流水也似的行動。看了一回,周通道:「偌大一個東京,卻不見一個好女娘!你看,便有婦人,也都是七老八十。再不然,就是些七八歲的孩兒們。若年紀中等的,都是醜惡不堪。」 範天喜道:「近來一樣不好,那些官宦子弟們十分囉唕,所以小戶人家略好看看的女娘們,都不敢出來。」 說不了,只見一個公子打扮的走過,範天喜努一努嘴,對戴週二人低聲道:「這就是高衙內,高太尉的兒子。——當年害林教頭的就是他!」 二人定睛觀看那衙內,頭戴一頂盤金紅青緞書生巾,上面一塊羊脂玉方版,頂上老大一顆珠子,三藍繡花飄帶;穿一領大紅湖縐海青,雪白的領兒;海青裡面露出西湖色的襯衫;腳下踏一雙烏緞方頭朝靴;手裡拿一柄湘妃竹折疊扇。年紀約莫不到三十歲,雖不十分俊俏,卻也扭捏出十二分的風流。後面跟著許多閑漢,帶著些樂器杆棒。前面有兩三個矮方巾陪著。只見那衙內指指畫畫,口裡說話,一面擺呀擺的踱進山門去。範天喜指著行內背後那一個大漢道:「這是東京有名的教頭,好手腳,是衙內的親隨。那廝也倚著衙內的勢,在外面無所不為,沒人不讓他。」 周通道:「怎得摟著這廝到手,把去雙木兄,倒是一分禮物。」 大家都笑起來。範天喜道:「輕些,耳目近!」 又吃了一開茶,戴宗指箸一處叫周通道:「你說沒有好女娘,兀那不是兩個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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