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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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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寶道:「希真腰裡拴一個藍包袱,女兒拴一個桃紅包袱,都戴大紅金鑲兜子。希真裡面戴的是頂萬字巾,他女兒戴一頂束髮紫金冠。」 兩個親隨道:「騎的馬一匹紅的,一匹白的。」 孫靜便叫人分頭抄寫了,到十三門查問:一早開城時,有無此等人出城?那十二門都回報道:「近日軍官進出甚多,實不留心。」 只有朝陽門校尉稟道:「開城門不久,有一老軍,看見兩個軍官如此打扮。大霧影裡,也不十分看得清。好象一老一少,提刀的在前,插弓箭提槍的在後,急忙忙的出城去了。」 孫靜對高俅道:「這廝們一準是投梁山去了,所以直出朝陽門。只選得力之人,就這條路專追,或可擒拿。但必須勇將名馬,方可濟事。」 高俅正要想一個人,只見階下一人挺身而出道:「小將願去。」 高俅看那人時,膀闊腰細,耳大面方。那人姓胡,單名一個春字,現為京畿都監,就快升授都虞候,時常在高府裡趨奉。孫靜道:「胡將軍雖然英雄,只恐無好馬,如何追得他們上?」 胡春道:「太尉那匹御賜烏雲豹,願借一騎,包管追上。」 高俅道:「陳希真那廝好武藝,更兼他女兒也了得,胡將軍一人恐難擒他。我再差一個人幫你。東城兵馬司總管程子明,我一力抬舉他到此地位,必然肯與我出力,叫人速去請了他來。你二人同去,不怕捉他不來。」 那程子明系山西人,生得豹頭環眼,黃髮虎須,人都喚他做金毛鐵獅子。使一枝五指開鋒渾鐵槍,重五十斤,有萬夫不當之勇。當時聞高俅呼喚,即便到來,問道:「相公有何差遣?」 高俅把那話說了。程子明道:「不消胡將軍同去,我那匹黃膘馬,足追得他們著。如果他們走那條路,管情擒他父女兩個獻於階下。」 高俅道:「胡春一意要去,不可挫他銳氣,便同將軍一行。」 當時叫備了烏雲豹,與胡春騎坐。把了上馬杯,道:「望二位將軍馬到成功。」 二人謝了,各帶了乾糧燈燭,飛身上馬。那胡春掄一口潑風刀。當時天色已晚,高俅付與令箭二枚,一枝去開城,一枝帶在身邊,以便各處營汛調人馬策應。二人當即飛馬出朝陽門,往東追去。 高俅對孫靜道:「不料陳希真如此昧良,悔不聽推官的言語。若追著那廝,碎屍萬段,方泄吾恨。」 左右將陳希真的信獻上。高俅大怒,道:「這等信還看則甚!」 扯得粉碎,丟在地下。叫送孫高、薛寶回家將息;叫太醫醫治衙內的傷痕,覓巧手善補五官的匠人補了假耳鼻;兩個親隨也著去將息;魏景、王耀並兩個轎夫的屍身首級,都著有司檢驗了,疊成文案,具棺木著親人領去,少不得賠些錢財與他們老小。陳希真的家私盡行抄紮,房子發官變價。孫靜搜希真的書劄筆跡,一毫不見。 不數日,程子明、胡春都空手回來,說道:「追到寧陵把守關隘的所在,問那些辦兵差的公人,果有一個長髯大漢,騎一匹棗騮馬,手提樸刀,跨口腰刀;後面一個美貌軍官,騎一匹銀合白馬,提一枝梨花古定槍,腰懸弓箭寶劍。所穿服色,與所說無二。又說他們初二日辰牌時分過去的,問他時,說殿帥府高太尉相公有兵差緊急事,差往山東曹縣公幹。小將聞知,即渡過黃河,追到曹縣。在那黃河渡口,卻問不出;曹縣亦問不出。直追過定陶,亦毫無蹤跡。不知他岔路走,還不知是改換了服色。恐恩相不信,取有定陶縣印信批回在此。」 高俅請孫靜來商量。孫靜道:「多管這廝上梁山,防我們料著他,故意說到曹縣,卻往別處大寬轉走了。恩相且去提緝了蒼頭來訊問,或那廝不上梁山,必有些蹤跡。養娘小兒女,不濟事,不必去捉。」 高俅置酒筵酬謝了程子明、胡春,遂差眼明手快的公人,仍拘那幾個鄰佑做眼,到大東村去捉那王蒼頭。一面又將陳希真父女畫影圖形,遍天下行文訪拿。連日官家議出師之事,高俅也不得空,都放慢了,不提。 卻說陳希真父女二人,自從初一日一清早逃出東京,一路馬不停蹄,走了一日一夜。次日辰牌時分,早到寧陵地界。那個地名,叫做柳浪浦。右首一條大路,卻通那歸德府虞城縣。一路上,只見地方官亂哄哄的辦大兵差役。希真立住馬,看那四面無人之際,父女二人岔進那條大路,放緩轡頭而行。希真道:「好也,我們今日方才脫了虎口,可以放心大膽,緩緩而行。我一時匆忙,失於檢點,改換裝束時,卻被那廝們看見。孫靜這刁徒,必然想到,尋蹤跡追趕。他必不料我們進這條路,我們也不改換服色了,只管走我們的。」 麗卿道:「爹爹,今夜還走不走了?」 希真笑道:「癡丫頭,我這般說,你不聽得?今夜好教你享福!」 父女二人又行了三四十里,一路花明柳暗,水綠山妍。那麗卿在馬上,有些搖樁打盹。希真道:「卿兒,前面不遠,就有宿頭。」 又走了幾裡,到了個市鎮上。已是未正時分。尋了個大客店,父女二人下馬,兩個搗子牽了頭口進去,找間乾淨房屋。麗卿去尋了個淨桶,更了衣。希真叫店家做飯,麗卿道:「孩兒不吃飯了。」 房裡倚了梨花槍,去摸些乾糧,討口水一吃;便去包袱裡抽出那床薄被,脫去靴子,撮去兜兒,把弓箭寶劍去桌上一丟,倒剝下戰袍戰裙,一團糟塞在床鋪裡面,倒翻身拉過被來便睡。希真去照應了頭口,去看了飯,亦覺得有些困倦,走進房來,只見麗卿已鼾鼾的睡著,東西丟了一世界。希真笑道:「到底還是個孩子,不曾熬煉得。」 想著他又可憐,只得去替他收拾好了,把那被與他蓋好。自己吃了些茶飯,對店家道:「我們辛苦了要睡,不必來問長問短。」 遂關上門,解衣而寢。不覺窗外雞啼,希真起來,推醒了麗卿,店裡那些人已都起來。 父女二人梳洗裝束已了,吃些茶飯,上馬就走。行夠多時,天色已明。希真對女兒說道:「我兒,出門不比在家,昨日你雖困倦,不合把行車亂丟。包袱裡都有細軟,吃人打眼怎好?你一雙腳在被外,我與你蓋好。下次須精細著。」 麗卿道:「孩兒昨日委實乏了,便是這張弓也忘了卸弦。熬夜趕急路,恁的吃力!」 希真笑道:「誰教你務要割他們的耳朵,卻吃這般廝逃!」 麗卿看那山明水秀,甚是歡喜,道:「爹爹,想孩兒在東京長大,卻不能時常遊覽。雖有三街六市,出門便被紗兜兒廝蒙著臉,真是討厭。那得如此風景看!」 希真道:「你也愛山水麼?」 麗卿道:「這般畫裡也似的,如何不愛!」 那時正是四月初旬,天氣有些躁熱。忽到一處池塘,當中一條長堤,堤的兩旁都是嫋嫋的楊柳。池塘對面那一岸,卻有一村人家。父女二人縱馬上了長堤,那兩邊柳樹遮蔽著日光,卻十分清涼。麗卿仰面看道:「那得如此長堤,直到沂州府,豈不大妙!」 希真道:「天氣漸覺熱了,你我兩個包袱拴在腰裡,卻耐不得。你且少待,我去前面人家的所在,雇個莊家來挑著走,落得身子鬆動。」 麗卿道:「孩兒也正這般想。老大包袱,拴在腰裡,不但躁熱,倘或遇著什麼強人,廝殺亦不靈便。」 希真罵道:「討打的賤人,出門出路再不說吉祥話,開口閉口只是廝殺!再這般胡說,吃我老大馬鞭劈過來。」 麗卿咬著唇笑,輕輕的說道:「既不為廝殺,兵器卻帶著走……」 希真回過身來,揚起馬鞭道:「你再說下去!」 麗卿低著頭只是笑。希真下了馬,解去包袱,帶些散碎銀子;又教女兒也下了馬,把頭口拴在柳樹上,包袱、樸刀都交付他道:「好好看守著,我去了就來。不要只管瘋頭瘋腦的,吃那往來人笑。」 麗卿笑道:「那個瘋頭瘋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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