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水滸大全 > 蕩寇志 | 上頁 下頁
一四一


  那人便道:「小人是販運磁器的,是義興字號。因聞知猿臂寨磁器,較大眾價值,格外公平,所以前去發運,已有多次。這次小人又帶了三千銀兩,前去存買磁貨。那頭目侯達,忽然開出一盤賬來,說尚有前欠銀六百三十四兩有零,未曾清結,須得扣除。小人大詫異。那候達遞出一紙憑票道:正月裡你著人來取的,現有你義興字號的戳記。小人叫苦道:你著了誑子也,那個冒我的戳記來的!那侯達便報怨小人疏忽,小人也報怨他疏忽。正爭嚷間,忽見一個頭領,旗號寫著欒字,巡哨方回,查問甚事喧嘩。侯達與小人同去告知,那頭領便教委范頭領查核。那范頭領卻極和氣,說:這賬既無對問,且權擱起,俟查出再行歸結,煩客人也去查查,這裡照常交易。到了次日,小人付了銀兩,正待裝載磁器,那欒頭領忽差人來,問小人與兗州李頭領是否有親。小人不知就裡,便答道:與杜頭領略沾點親。那人又問道:磁器想是李頭領委辦的?小人答言不是。那人便去。須臾,那欒頭領到來大喝道:老爺昨日見你面貌,已有些疑忌,你這廝原來是做細作的!小人分辨幾句,那廝變了臉,罵道:信你不得,快走!那侯達便走出來道:你這廝既不是好人,那六百餘兩定要扣了去。小人叫起屈來。欒頭領那廝發話道:休要惹老爺們性發,把你那李……下文便是爺爺的大名……說連首級也扣下了去。小人見不是頭,只望收回銀兩。那老欒道:休想!你這銀兩既是李某人的,除六百餘兩補前欠外,所存二千三百余兩作為李某人租存首級之費!那廝銀兩不還,磁器不付,竟把小人熱趕出來了。還有許多不堪的話,蹧蹋頭領。」

  李應聽罷,那把無明業火高舉三千丈,按捺不下,道:「猿臂寨那班毛賊,有如此可惡!」

  那人道:「爺爺息怒,那廝還有一件可惡的事,小人不敢盡言。」

  李應道:「你只管說來,什麼事?」

  那人道:「那廝還有一個頭領,姓祝的,將木頭刻做爺爺的像,教他嘍囉們演射,作箭垛用。」

  氣得李應暴躁如雷道:「我不把這廝們碎剮,誓不干休!」

  便同杜興商議破猿臂寨之法。杜興道:「據敝親說,那廝有張磁床,是無價之寶,小人也有些聞知。據他探得,那廝要把這床進貢,又有什麼金珠十萬,獻與劉彬,此刻已打點起行。小人想,先劫了他來再說。」

  李應道:「是極。那廝屢次詐我金珠,此仇尚未報。今番先劫他磁床,以報金珠之仇。」

  那磁客人道:「小人來報,正是為此,爺爺取他磁床以報前仇,小人也出口怨氣。」

  李應即刻便派杜興、孫立,帶領五百名嘍囉,飛速由泗河進發,去劫磁床。只見猿臂寨磁貢船隻,已到泗河渡口。中間一隻大船,旗號上寫著「猿臂寨磁貢」,有四隻兵船護送。杜興見了,便一聲胡哨,殺上前去。那猿臂寨兵船內,箭矢夾著鳥槍,驟雨飛蝗價過來。怎當這邊將勇人多,孫立早已提槍跳上大船,猿臂兵一半駕兵船飛逃,一半赴水。原來那赴水的,有劉慧娘的捍水橐稐,不會死的。只見稍後一個頭目,挾了一個拜匣,卻錯跳過杜興的船,叫聲阿呀,慌忙赴水。吃一個嘍囉奪下拜匣,那頭目下水去了。杜興、孫立及一干人殺進大船,卻不見那磁床,偏搜艙內,只得許多小色磁器,並四萬金珠。仔細一看,那船門上貼著一張條子,上寫著「猿臂寨磁貢前站第一號」,方知磁床尚在後站。杜興、孫立自悔太鹵莽,使人探聽,猿臂寨中站磁貢方才出寨,今已聞交回轉。

  杜孫二人料知等候無益,嘍囉呈上拜匣,一同回兗州。李應接了,也不高興,只看那拜匣,九道銅絲纏紮,三套鎖鐄封固。李應劈開看時,只見中有一角文書。李應吃一驚,細看乃是呈上劉彬的,無非求其官家前斡旋,賞個大官等語。卻有一個皮紙卷拆的方勝,李應拆開看時,只見上寫著:「下城知士飛曹陳虎州稀寨知真安府久排張思停俟報妥士效現一朝擬破亭擇兗今吉州得興便一兵同奇日力計內進數必剿月取梁之兗山前州伏已祈乞於大恩兗人准州檄三元捷報」,共計七十五字。眾人看了,盡皆駭然。看他有破剿取伏等字,料是秘密軍務;又有三兗字,料是有事於此地,卻詳解不出他的句語。眾人互看多時,又喚部下頭目嘍囉中心思靈巧的來看。內中一個頭目,細細看來,見三兗字下,隔兩個字各有一州字,恍然大悟道:「他原是隔三字成文的,怪道喚做『三元捷報』。」

  李應便教依他隔三字順下錄出,只見寫成:

  「下士陳稀真,久思報效朝亭,今得一奇計,數月之前,已於兗州城飛虎寨安排停妥。現擬擇吉興兵,日內必取兗州。祈大人檄知曹州知府張,俟士一破兗州,便同力進剿梁山。伏乞恩准。」

  眾人看罷,一齊大驚。嚇得李應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正不知希真用出什麼計來。李應凝思半晌道:「我猜這賊道必是用奸細,不然斷無別計。快一面搜查鎮陽關,一面飛速通知飛虎寨鄒家叔侄。」

  眾人稱是。李應道:「休亂!我等關上素來盤詰嚴密,即有奸細混入,必無多人,搜查甚易。」

  便一體知會二鄒,撥快役,懸賞格,忙了一日。到了傍晚,忽見東南上烽火接連,直報到鎮陽關下。急得李應不知所為,猛記起魏老先生,便速將此事備細緣由,寫了一封書劄,差一人飛速赴甑山去。時已起更,李應凝定神志,親身彈壓關中,休教驚亂,嚴諭守城軍士,只顧防備外面。這裡面大街小巷,都派兵將鎮守,堵禦奸細出路;又傳齊水龍,準備奸細放火。安排妥當,等待敵兵。

  那鄒淵、鄒潤接得李應傳諭,便亂忙忙搜捉姦細。又見烽火報警,分外驚亂。忽報頭堡汛兵捉得兩個奸細解來,方知烽火是奸細妄舉,並無來軍,鄒淵、鄒潤心中稍安。看官,你道這是何故?原來是劉慧娘的巧法,每人身邊只帶尺餘長的炮筒,內藏機括藥物,當時在他營汛傍施放起來,象煞烽火。故意淆亂他的號令,又故意教他捉了去,好去帶信。那鄒淵、鄒潤如何識得,使教傳進奸細來,再三審問,將要動刑。一個慌了,招出實情道:「陳頭領于數月之前,陸續有心腹勇士混進鎮陽關、飛虎寨兩處,並買通本處土著,合計約有一千二百餘人,關中、寨中都如此。」

  鄒淵、鄒潤大驚,便叫嘍囉領這兩人作眼,分頭去捉姦細,一面飛報李應。忽見烽煙又舉,二鄒疑惑,忙差人去探。探馬未及回報,猿臂兵馬已由別路抄到寨前。二鄒急忙登城守備,只見無數火把,照耀出大隊人馬,先鋒陳麗卿當先攻寨,祝萬年、祝永清分兩翼抄出,鳥槍大銃潮湧也似的卷上來,喊聲振天。那寨上賊兵,一面防外,一面顧內,紛紛淆亂。城中訛言沸騰。弄得二鄒忽而登城,忽而下城,城上大亂。猿臂兵由雲梯一擁而上,殺得賊兵屍滿城上,血溢濠中。寨門大開,陳希真、劉慧娘、欒廷玉、欒廷芳領中隊,劉麒、劉麟領後隊,呐喊振天,擁入寨中。鄒淵、鄒潤無心戀戰,亂軍中逃出,直奔兗州去了。時方夜半,飛虎寨已破。希真大喜,與眾英雄一同入寨,留永清、萬年、廷玉、廷芳領八千兵守寨。希真、麗卿、慧娘、劉麒、劉麟領一萬人馬,繞道過南山,直抵鎮陽關,距關五里安營下寨。

  那李應在鎮陽關,強打精神,親身彈壓。忽接得二鄒飛報,知烽火是假的,心中大疑;又知有千數奸細在關內,心中大驚,暗想道:「此信若一播揚,關上守備必懈,關中人心必亂。」

  便將此信捺下,諭來人快報二鄒勿亂,又戒切勿喧揚。來使應了去。忽報甑山去的差人轉來了,李應忙教傳入。那人喘呼呼地,汗雨通流,走上前來便把手掌遞與李應看。那時天氣炎熱,又兼急走之餘,大汗淋漓,掌上墨蹟模糊,竟辨不出什麼字。李應急問那人,那人答道:「是『希真狡獪,堅守勿睬』八個字。」

  李應看了,尚有一半不悟,便問道:「魏老爺怎樣對你說?」

  那人道:「小人到魏老爺門首,急忙敲門,大叫李頭領有緊急軍務相商。只見他的少爺提燈出來開門,一面說他的父親今晚喘嗽甚重,動彈不得。小人叩頭呈上書信,說無奈何,且將此信呈上魏老爺一看。那少爺道:你坐一坐,待我遞進去。須臾一童子出來,叫小人快進去,引小人進了內房。只見魏老爺臥在床上,忙叫小人舒開手掌,寫了這八個字,便叫小人快走。小人忙問何故,魏老爺道:你只管快走,少遲定中那廝奸計也。我喘息少定,隨即就來。小人不好再問,便飛速回來。」

  李應聽了,十分納悶,便吩咐快濃煎人參胡桃湯,等待魏輔梁。說未了,西南上烽火燭天,槍炮震地,敵兵已到了飛虎寨。李應只叫得苦,料知陳希真利害,那敢發兵去救。未及四更,鄒淵、鄒潤逃來,知飛虎寨已破。五更將徹,希真兵已在關外安寨。李應只得督兵嚴守。忽報魏先生到也,李應大喜,如同患病人家,巴得名醫到家的模樣,忙叫迎入。魏輔梁便開口問道:「飛虎寨不曾失陷麼?」

  李應道:「子正三刻時分,已失陷了。」

  輔梁頓足歎道:「仁兄如此將才,怎地今日沒主張?仁兄但想:他既是如此機密文書,難道不好報馬飛遞,務要同磁貢船同走?」

  李應恍然大悟,拜倒在地,發恨道:「使仁兄肯居城中,李應何至有今日之事乎!」

  輔梁道:「因這點破綻,滿盤是假:磁床有意播揚,磁貢船有意誘劫,又有意假描圖記,捏稱欠項,尋柱頭領貴親的釁,有意教他傳言激怒仁兄。而仁兄來劄,反稱天誘其衷,軍機漏泄,真所謂聰明一世,懵懂一時也。」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