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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她把錢花在了昂貴的衣服和香煙上。

  我用錢把自己從家務活中贖了出來。我買到了一點自由。

  我們倆誰是更不合格的母親呢?

  我送婕妮芙和她的母親下了車,情緒十分抑鬱。乘務員還請我把她們送上她們換乘的那趟車。我不可能為她們做更多的事。我悄悄回到分隔間,爬到座位下,取出發臭的尿布,用指尖把它扔進了過道的垃圾桶裡。

  然後我去洗手間把手徹底洗了一遍。

  我在斯圖加特站下車後,四處張望著,找那個精力旺盛的女書商。她的名字我在電話裡壓根兒就沒聽明白。這時,一個身穿灰色外套、臉上絲巾飛舞的人推著一輛空行李車急匆匆地向我跑來,我仍然站在那裡翹首以待。這位女士氣喘吁吁地跑到我身邊。只聽見刺耳的嘎吱一聲,那輛行李車也在一旁停了下來。她打量了我一會兒,然後興奮地叫道:「快點兒,好嗎?」

  她不可能跟我說話的!我正要往前走,她拽住了我的衣角。

  「西絲女士?」

  「我?」我驚訝地答道。

  「快點兒吧!」她精神抖擻地喊道,並指了指身邊的行李車。

  我可沒這麼傻,我暗忖。況且,這個人怎麼能這樣對我說話呢?

  「我們得快一點。」她一邊喘氣,一邊不讓飄起的圍巾貼在她的鏡片上。「我的車停在禁止停車的地方!」

  「等等,」我煩躁地問,「您是內卡河畔的薩巴赫書店嗎?」

  「是的!」她喊道,脖子上露出了片片熱斑。「威茨伯爾特!我們通過電話!」

  她為什麼總叫我「威茨伯爾特」①,而且用這樣一種大為不恭的方式侮辱我?我苦思冥想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她姓「威茨伯爾特」!真糟糕,弗蘭西絲卡,她自我介紹了三次!她推著一輛行李車急如星火地趕來接你,而你連笑都沒有對她笑一笑!你既沒有熱情地和她打招呼,更沒有激動地和她握手!

  ①德語中意為「愛說俏皮話的人」,口語中常作貶意詞用。

  我不知所措地跟在這個精力充沛、喋喋不休的施瓦本女人後面,她在人群中推著行李車穿行的樣子讓我想起了美國電影中的多塞①,她確實與多塞有著共同的特點!當然,只有當她跑起來的時候像,說施瓦本方言的時候就不像了。

  ①著名美國影片《寶貝兒》中的人物,他男扮女裝前去攝影棚試鏡,不明真相的導演對其大為賞識,由此引出一連串的喜劇情節。

  她那輛白色的雷諾停在車站前面的人行道上,閃閃發光。一個忠於職守的警察為了不影響交通,正在用對講機指揮一輛拖運車把違章車輛拖走。

  「等拖車過來,我們早就開走了!」威茨伯爾特喊道,把我的箱子扔進她那輛敞篷車的後排座位上,然後跳上了車。我也倉促地上了車,坐在她身旁。

  小車騰的一下離開了人行道,匯入上下班高峰的車流中。

  「您順利到這兒,太棒了。我一直擔心您坐不上火車,因為星期五的火車非常擁擠,所以我想您可能會開車來,那麼我們就可能碰不上了。」威茨伯爾特女士情緒很高。「旅途還好嗎?」

  「噢,謝謝!」我想起了自動遊戲機裡的小貓和婕妮芙,她們母女倆不會換錯車吧?約翰是否也是這樣激動地去接她們呢?

  「我們搬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椅子,還給讀者發了邀請信,在城裡貼了廣告,估計會有許多人來的!」

  多塞踩了一下油門,雷諾在痛苦的嗚嗚聲中爬上了山坡。

  「這裡的山丘很多,是吧?」這個能幹的女人高興地說,「不像你們漢堡那樣平坦!」

  「是科隆。」我說。

  「噢,我還以為您住在漢堡呢!但是那位出版社的先生……他叫……什麼施耐爾來著?」

  「朗格。」我說。

  「對。」她說,「您認識他嗎?」

  「認識。」我說,心裡感到特別溫暖。

  「您是怎麼認識他的?我是說,怎樣讓編輯讀您的稿子?」

  「我和他睡過覺。」我冷冷地回答。

  雷諾突然神經質地抖動了一下。

  多塞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您知道嗎,剛才我還信以為真呢!原來這就是您,西絲女士,這就是您的幽默,很典型!」她笑彎了腰。

  我們向薩巴赫的內卡河駛去,多塞滔滔不絕地在我耳邊說個不停。她向我介紹這裡的山丘、煙囪、周圍街道修成的時間,施瓦本的學校、圖書館以及教育體制。這個時候我非常想念維克托。可惜漢堡離這裡太遠了!

  她不停地為她不能帶我參觀她的家鄉表示歉意。她就出生在倫尼格①,因此她總得到處奔跑,她問我是否注意到了這一點。我覺得是到開玩笑的火候了,就答道,倫尼格總比埃斯林格②對體形有好處。多塞開懷大笑,都忘了把車速換成三擋。我還真能想得出那麼多逗笑的話。她還說要帶我到一個簡樸乾淨的小公寓裡住宿,那公寓就在城邊上,可以從那兒看到路德維希堡。

  ①德語中意為「擅長跑步的人」。

  ②德語中意為「吃」。

  我也一再表示,能天天觀望路德維希堡是再令人高興不過的事了。

  當她把我帶到一個小巧舒適的公寓前時,我突然覺得很孤獨。這裡幾乎與世隔絕,周圍是成片的田野,每當初夏的涼風吹過,田野裡便麥浪起伏。

  「朗誦會八點開始,我七點半來接你。」威茨伯爾特女士輕快地說。多塞開著雷諾走了,一路還摁著喇叭,向我使勁地揮動著手臂告別。那條灰色的圍巾在她的眼鏡周圍飄舞著。現在,我獨自一人站在車庫的入口處。

  公寓的門虛掩著。地面和四壁的瓷磚都擦得非常乾淨。餐具櫃上的鏡子前放著一碟綠色的蘋果。我拿了一隻,塞到包裡,以備明天早上吃。

  這裡總共有一側樓梯、三扇關著的棕色門。一扇門上寫著「私宅」,另外兩扇門上寫著「WC」。我推門進去,裡面散發著馬桶坐圈剛用清潔劑擦過的氣味。窗臺上一件女服中放著一卷備用手紙。

  我回到了前廳。到處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寂靜!

  我覺得時刻都會有一扇門突然開啟,我的孩子會從門裡向我撲來。但四周是那麼寂靜,寂靜得讓人難以忍受。

  「喂?」

  我的聲音在閃閃發光的瓷磚之間迴響。

  我從那些蘋果上方照了照鏡子。弗蘭西絲卡,成功的女作家,她受到了多麼熱烈的歡迎!

  這時我發現,裝蘋果的碟子裡有一張紙片,上面放著三把鑰匙。

  紙片上分別認真地寫著:

  紹貝勒先生,三號房間

  西絲女士,四號房間

  魏貝林格先生,五號房間

  紹貝勒先生和魏貝林格先生大概還沒到,屋子裡空蕩蕩的。我拿了四號房間的鑰匙,小跑著上了樓。二層樓全部是「私宅」,我的房間在三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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