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愚人之死 | 上頁 下頁 |
| 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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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他不該如此隨便地下這種結論,這會顯得他心胸狹隘,很有點沙文主義或種族主義的傾向,但是他這個人從來都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因而我也不怎麼在意。當漂亮的空姐伺候我們吃飯的時候,我還給他講拉斯維加斯的故事,他無法相信我曾經是個墮落的賭徒。 我不理睬坐在過道那邊的人們,忘記了他們的存在,興趣盎然地對他說:「你知道賭棍們把自殺稱作什麼嗎?」「不知道。」奧薩諾回答。我微笑著告訴他:「他們把它叫做大麼點。」 奧薩諾搖搖頭。乾巴巴地說:「那不是很妙的說法嗎?」 我看得出他對這個胡鬧的說法不感興趣,但我還是繼續說下去:「佐頓自殺後的那天早上,科裡就是這麼對我說的。科裡下樓來說:『你知道那該死的佐頓幹了什麼蠢事嗎?他從衣袖裡抽出了大麼點,那混蛋使用了他的大麼點。』」我停頓了一會兒,想不到數年後記憶還那麼清晰。有趣的是,我以前從來沒有記住這個說法,或者記不清科裡那天晚上是否真的說過這句話。「他說此話時還加重了語氣:大、麼、點!」我又補充道。 「你為什麼認為他真的是這麼幹的呢?」奧薩諾漫不經心地問我,他看出了我的不快。 「鬼才曉得呢,」我說,「我自作聰明,以為已經瞭解他了,起碼幾乎瞭解了,大知道他卻是用假像迷惑了我,這一點真令我生氣。他讓我不相信他的人道主義,他那悲慘的人道主義,千萬不要讓別人使你不相信他們的人道主義。」 奧薩諾哈哈大笑,朝坐在過道對面的人撇撇嘴,問道:「像他們那樣的人?」直到此時我才意識到正是他們才使我給他講了剛才那個故事。 我看了那對男女一眼,也笑著說:「可能是吧。」 「好吧,」他說,「但有時這恰恰違反他們的本性,特別是富人的本性。他們由於擁有巨大的財富就自以為和正常人沒有什麼兩樣。」 「難道他們有什麼不同之處嗎?」我好奇地問。 奧薩諾說:「不同之處就是他們像駝背人。」 「駝背人不如常人嗎?」我又問他,差點說脫口而出說成侏儒了。 「不如,」奧薩諾很肯定地說,「獨眼龍、四肢殘缺的人、批評家、醜陋的女人以及膽小鬼都不如常人,他們得花大力氣扮成和常人一樣。那兩個傢伙連扮都不肯扮,因而他們就更低一等。」 他此時有點不講道理,不合邏輯,不是處於平常的最佳狀態。這也難怪,這一星期已經夠他受的了,再來個雪上加霜,讓一個侏儒奪了他的愛!所以我讓他胡說,不和他辯論。 開飯了,連頭等艙裡供應的都是劣質的香檳酒和粗糙的食品。如果可能,奧薩諾會毫不猶豫地拿它們去換科尼島上的熱狗的。吃完飯後,乘務員放下銀幕,奧薩諾則離開座位,拾級而上到747飛機的圓頂廳去,我喝完咖啡後也跟著上了去。 他坐在一張高背椅裡抽著哈瓦那雪茄,他請我抽,我就拿了一支。近來我慢慢有點喜歡這種雪茄煙了,這讓奧薩諾感到得意。他在其他方面很大方,但對哈瓦那雪茄卻例外,如果你拿了他一支,他就會注意著你,看你是否真的會欣賞它,以免糟蹋了它。到這個廳來的人漸漸多起來了,值班的空姐在忙著調酒,其中的一位給奧薩諾端來了馬爹尼酒。 就在此刻,擁有獅子狗的那對夫婦也上到圓頂廳裡來了。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愛上這個女人:她那張永不滿意的嘴巴,那個靠手術切除了皺紋又靠人為因素曬成褐色的臉龐,都絕對不討人喜歡,也不可能燃起任何人的欲望,除了那些有被虐待嗜好的狂人。 那個男的抱著那條可愛的小獅子狗,它正舒服地伸出舌頭。懷抱著這只小狗,似乎使這個酸臉男人有一種弱者的感人氣息。像往常那樣,奧薩諾貌似對他們視而不見,儘管他們瞧了他幾眼,可能認出了他是誰,也許是從電視上認識他的。奧薩諾上電視不下百次了,幾乎都是以愚蠢的方式招人注意,反而貶低了他的真正價值。 那對夫婦叫了飲料,然後女的對男的說了些什麼,他順從地把小狗放在地板上。開始時,那狗緊挨著他們,過了一會兒,就在附近走來走去,嗅所有的人和所有的椅子。我知道奧薩諾一向討厭動物,但當這只狗嗅他的腳時,他仿佛並不在意,仍然繼續和那位有心臟病的婦女聊天。她向前靠了靠,為那只狗扶正它頭上的粉紅色絲帶,還讓它那粉紅色的舌頭舔了舔她的手。我從不理解動物的事情,然而這只小狗確實有趣,很有性感。不知道那對酸臉夫婦正在忙些什麼,這只小狗在廳裡轉了一圈之後又回到主人身邊,坐在女主人的腳上。她戴上黑色眼鏡,看起來這可不是吉利的徵兆,果然在空姐給她端來飲料時,她對少女說了些什麼,空姐當即驚恐地看著她。 我突然下意識地感到有點緊張。我知道奧薩諾此刻極度狂躁,他對被困在飛機上已經厭倦,又被一個他毫無興趣和她造愛的半老徐娘纏住說話,更是感到煩惱。他心裡唯一想的是如何把年輕的空姐弄進廁所和她進行瘋狂又快速的造愛。 這時候,那位空姐給我送來一杯飲料並在我的耳邊說起了悄悄話,看得出來奧薩諾已經吃醋了,他以為這位少女在向我獻殷勤,這一舉動簡直是對他那顯赫名望的一種羞辱。他能理解少女需要一個更年輕更英俊的小夥子,但不能容忍她蔑視他的聲望。 其實空姐小聲告訴我的卻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麻煩,她說:「那女人要我轉告奧薩諾:熄滅他的雪茄。她說煙讓她的小狗不舒服。」 上帝啊,那狗根本就不應該到休息廳來跑動,它應該呆在籠子裡,這本來就是旅行的常識!那個少女憂鬱地小聲問我:「我該怎麼辦才好?」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我也應該負一部分責任,因為我明知道奧薩諾隨時都有可能發狂,現在又正逢他情緒焦躁的高峰期,但我偏偏出於對人們可能出現的反應感到好奇的心理,想看看這位空姐是否有膽量為了一條區區小狗而要奧薩諾這樣的名流熄滅他心愛的哈瓦那雪茄,特別是奧薩諾買頭等艙的票就是為了能在休息廳吸煙:也想看看奧薩諾怎樣對付這個傲慢的冷面女人——可以叫我放棄手中的雪茄,可是要奧薩諾為一隻狗熄煙,他首先會把飛機打入地獄。 空姐正在等待著我的答覆,於是我聳聳肩說:「履行你的職責吧。」當然,這是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不知道這位空姐是因為奧薩諾不再注意她,所以有意要使他感到難堪呢,還是因為她不夠成熟,總之,她選擇了認為最方便的方法行事。 如果你不瞭解奧薩諾,他看起來的確比那該死的酸女人容易打交道得多。 我們大家都犯了一個大錯誤。 那空姐站在奧薩諾的身邊說:「先生,請您把雪茄滅了,可以嗎?那位女士說她的狗被煙弄得不舒服。」 奧薩諾明亮的綠眼睛頓時變得冰冷,他久久紋絲不動地坐在位置上,嚴厲地盯著空姐,然後一字一頓地吐出一句話:「請你再說一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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