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武俠小說 > 花溪沉鈴錄 | 上頁 下頁
一四二


  哪知,他才走出十余步,忽覺前面人影一晃,轉頭望去,只見在身側一塊礁石下不知何時閃出一個人,黯淡的月光被礁石擋住,看不清那人的臉,但穀正夫卻不由得一陣心寒,喑付道:「這人是誰?他從哪裡來的?怎地站在我身側,我竟沒半點知覺?」心下驚疑不定,低聲問道:「閣下是誰?」

  那人歎了一口氣,道:「十幾年的授藝之恩,你難道連我都認不出了麼?」他嗓音低沉,神情蕭索,似乎含有無限傷心,但語氣之中自有一股威嚴。

  穀正夫心旌一震,厲聲叫道:「姓蘇的,是你!」

  那人「嘿」了一聲,向前走出幾步,站在月光之下,慘澹的月光照著他的白須黑袍,正是蘇春秋。

  穀正夫只覺腦袋「嗡」的一聲,怒火填滿胸膛,他大喝一聲,向前撲去,哪知身子才沖出兩步,頓覺斷骨處傳來一陣難以形容的劇烈疼痛,一個踉蹌,摔倒在沙灘上。

  蘇春秋冷冷望著穀正夫,道:「當年你連下十七道重手、震散我一身功力的時候,可否想過自己也會被人捏碎琵琶骨,變成武功盡失的廢人?」

  穀正夫咬牙道:「我只恨當年不曾一掌將你震斃。」

  蘇春秋仰天一笑,道:「你想留著我殘命為你所利用,嘿,卻想不到別人不費吹灰之力,便叫你變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說罷,他冷冷一哼,邁步從穀正夫的身體上跨過,走到海邊,目望滾滾海潮,高聲說道:「三十年前,天野龍太郎從東瀛登上中土,功名未成便葬身絕穀。想不到三十年後,他獨子重蹈覆轍,不只身敗名裂,還葬送了天野派滿門精英的性命。嘿,自此而後,中原武林又是我蘇春秋的天下了。」

  穀正夫緊攥雙拳,眼中如要噴出火來,恨得全身發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

  蘇春秋回過身來,面向穀正夫點了點頭,道:「我看著你自幼長大,難道會不知你是天野龍太郎的後人?我早知你心懷大志,果然沒辜負我對你的期望。這六年來,我將正氣府交給你執掌,勢力大張,雄名遠振,比我在位之時何止壯大了幾倍。好,現在我決定重掌府主之位,這幾年開創下的基業,還要多謝你才是。「

  這番話傳入谷正夫的耳中,實比鞭抽杖撻還要難受萬分,幾年來他處心積慮創下的大好基業,想不到最終竟為他人作嫁衣裳,拱手送與殺父仇人,只氣得他目眥欲裂,嘶聲喝道:「蘇春秋,你用心好毒!」

  蘇春秋笑道:「彼此,彼此。你利用我陷害燕飛萍,我利用你為我擴張正氣府的勢力,再利用燕飛萍將你除掉。嘿,江湖便是一盤棋,大家身在局中,都是一枚棋子。血搏拚殺算什麼?運籌帷幄才是第一等重要。不幸的是你們全成為輸家,唯我一人獨贏。」說到這裡,他又歎了口氣,不無遺憾地說:「以你的聰明才智,我本打算讓你多幹上幾年,誰料你竟召集東瀛高手奔赴中土,若讓你得逞,今後的局面我如何控制?這才不得不借燕飛萍之手將你們一舉滅之。唉,否則等你剿滅九大門派之後再除掉你,可省卻我不少費心之事。」

  穀正夫聽了這一番話,心中雪亮,六年來自已躊躇滿志,本想大幹一番事業,其實卻被人當作一枚棋子,一步一步陷處圈套之中。到此地步,霎時間只覺萬念俱灰,哇的一聲,張嘴噴出一大口鮮血。

  蘇春秋手撚銀須,嘴角含笑,幸災樂禍地望著穀正夫,說道:「可惜你現在才知道真情,已經太晚了。」

  然而,不等他話音落地,猛聽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哨,跟著人影晃動,躍出十幾個玄衣劍手,一邊往海灘奔來,一邊高呼:「穀府主,是你麼?」

  穀正夫眼角一掃,見是鐵衣十八劍到了,驀然間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力氣,從沙灘一上躍而起,大喝道:「穀某在此,鐵衣十八劍過來聽令!」

  這一聲大喝盡谷正夫平生之力,嘹亮震耳,四野皆鳴。鐵衣十八劍身形更加快了,頃刻間奔到海邊,向穀正夫躬身施禮,齊聲道:「鐵衣十八劍候命。」

  谷正夫斜眼冷視蘇春秋,獰笑道:「你只看穀某骨碎身殘,可料不到這裡還有一支伏兵,今日憑你機關算盡,到頭來終叫你黃樑夢散,海底沉屍。」

  鐵衣十八劍中有一人看見穀正夫雙臂無力地垂著,知是受了重傷,急忙上前說道:「府主受傷了麼?待屬下去取金創藥散,為您接骨療治。」

  穀正夫咬牙將頭一搖,惡聲喝道:「不必,待宰了老匹夫之後,再療治也不遲。快,這便動手殺了他。」

  鐵衣十八劍齊聲應是,轉身拔劍,向蘇春秋逼去,才走三四步,當前幾人忍不住「啊」的一聲驚呼,回望穀正夫道:「是……是蘇老府主……?」

  穀正夫重重一哼,道:「不是這個老匹夫,誰又能害我如此之慘。」他目光往鐵衣十八劍身上一橫,厲聲道:「怎麼?對付一個老廢物,還要我教你們如何殺人麼?」

  鐵衣十八劍是穀正夫執掌正氣府之後搜羅的親信,唯他馬首瞻,對蘇春秋並無情誼,只是一時驚訝,待聽到穀正夫發下死命,當下毫不猶豫,紛紛縱身清嘯,劍氣橫生,十八道劍光交織呼嘯,環聯成網,左右推進,將蘇春秋罩在其中。

  月色下,殺氣若潮,驟然間在海灘上彌漫開來。

  冰冷的劍光映得蘇春秋臉上一片鐵青,他傲然向前跨上一步,喝道:「穀正夫,您認為震傷八脈之後,我便成了廢人麼?嘿,今日便叫你看看老夫的手段!」

  穀正夫哪裡肯信,冷笑道:「八脈俱傷還敢口出狂言?老匹夫,穀某可不是被嚇大的,你騙得誰來。」

  蘇春秋又是「嘿」了一聲,不再說話,倏地斜身竄躍,左腳如電橫掃,正中當前一名鐵衣劍手的下盤。那人兩腿膝蓋關節一齊震脫,摔在地下。

  在這同時,蘇春秋右手疾探,施展空手白刃的絕技,一翻一勾,已將那人的長劍奪了過來。眼見右腰八劍齊到,他右手揮了出去,九劍相交,喀喇一響,對方八柄劍每一柄都是從中斷為兩截,他手中長劍卻是完好無恙。他所奪長劍本也與別劍無異,並非特別銳利的寶劍,只是他將內勁運上劍鋒,真有攻無不摧之勢,把對手八劍一齊震斷。

  那八名劍手驚得臉如土色,只一呆間,左邊的九名劍手立時轉上,九劍並聯,劍光如銀霜匝地,疾刺蘇春秋九處要害。

  蘇春秋身畔劍氣沖天,吹動一身長袍飄擺不定,更顯得威風凜凜。他迎著劍光再跨進一大步,右手揮劍劃出一道半弧,去勢極緩,劍尖如挽著千斤重物一般,勁風卻淩厲異常,與對方手中之劍一撞,登時將九柄長劍盡數黏在一起。

  那九名鐵衣劍手急往回奪,哪知手中長劍就似與對方劍鋒熔鑄在一起,竟是紋絲不動,九人見勢不妙,齊聲低喝,各運內功,要合九人之力將敵人的黏勁化開。

  蘇春秋正要引各人合力,一覺手上奪力驟增,喝一聲:「斷!」右臂一振,內勁到處,只聽喀喇喇一陣急響,猶如推倒了什麼巨物,九柄長劍盡皆斷折。

  九名鐵衣劍手提著斷劍,驚駭無已,急忙向後躍開。

  蘇春秋出手僅兩招,便力挫鐵衣十八劍,他望著沙灘上遍地亮晶晶的斷劍,一陣冷笑,右腕一抖掌聲中的長劍,左手振指一彈,當的一聲,長劍斷為兩截。他將斷劍投在地下,對穀正夫道:「你只道用重手法擊傷我的內腑八脈,焉知世上還有無妄神咒一門神功,若非武功被廢,我又怎能練成?」

  穀正夫又是驚駭,又是憤怒,喝道:「這是邪術妖道,什麼無妄神咒了?老匹夫,算你手狠,可狠得過我的『武侯弩』麼?」隨著話音,鐵衣十八衣劍同時丟下斷劍,從腰後取出一張黑黝黝的小弩,迅速扳開機簧,將一排排幽藍的短箭對準蘇春秋。

  這『武侯弩』是唐門絕技中的一種,十二枝淬毒的弩箭由強勁的機簧射出,中者無救,霸道之極,是江湖中談虎色變的暗器。此刻,二百餘枝勁弩都對準蘇春秋,任他藝高膽大,也不禁為之色變,不敢怠慢,雙手抓緊衣襟往外一分,露出緊身玄衣與腰下斜插的長短二刀,與穀正夫的裝束竟是一模一樣。

  穀正夫一見,身子如遭電擊,臉色恐怖之極,叫道:「你……你……」聲音顫抖,仿佛見到鬼魅一般。

  鐵衣十八劍也是大出意料,都不禁微微一愣。

  便在這一刹那,蘇春秋突然橫腿疾掃,卷起地下大片浮沙,猛向鐵衣十八劍灑了過去,同時身子疾進,有如星馳電閃一般沖入人群之中。

  鐵衣十八劍在霎時之間,但覺飛沙撲面,雙眼難以見物,慌亂之中,雖感覺敵人欺至身畔,卻不敢發射弩箭,惟恐傷及自己人,急忙縱身後躍。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