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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這十八人雖然應變奇速,但蘇春秋出手更快,臂揚處,腰間雙刀齊出,左短右長,如疾風般劈刺而出。刀光裹在飛沙中閃了幾閃,傳出幾聲慘痛的悶哼,十八名鐵衣劍手已盡數中刀斃命。他在頃刻間連砍十八刀,每一刀分別砍中一人的要害,出刀之快,落刀之狠,實是罕見。

  谷正夫初見蘇春秋橫掃浮沙,便知不妙,大喝一聲:「小心。」然而就在他喝聲剛落,四周回音未息的瞬間裡,鐵衣十八劍已盡遭毒手,或頭裂、或頸穿、或胸破、或腰斷,死狀慘不忍睹,無一不是一刀致命,傷口中鮮血泉湧,將海灘染得腥紅森目。

  穀正夫的心往下一沉,只覺背脊冒出一股奇寒,片刻間湧遍全身,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嘶聲叫道:「這……這是『風旋斬』……是天野新一流刀法。」

  蘇春秋緩緩將滴血的鋼刀插入鞘中,道:「不錯,這是天野新一流刀法,你的眼光很准。」隨即淡淡一笑,又道:「你在正氣府外的花蔭坊中買了一棟宅子,隔夜便去那裡練刀,以為我不知道?我看了十幾年,學到的這幾招可還要得麼?」

  穀正夫咬牙切齒道:「你偷學武技,卑鄙無恥。」

  蘇春秋卻不動怒,道:「隨你怎麼說,卑鄙也罷,無恥也罷,那又如何?我現在既練成無妄神咒,又得到天野新一流刀法,內外兼修,正邪合一。嘿,放眼江湖,唯我獨尊,哪人敢與我爭鋒?」說罷放聲大笑,笑聲在黑夜中遠遠傳去,令人聽後心驚膽顫。

  穀正夫聽到這裡,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喝道:「是你,是你,原來是你!」

  蘇春秋斜眼睥睨,道:「什麼是我?」

  穀正夫想起那日在仙人渡頭的分舵船上,自己與燕飛萍決鬥,一招對刺,都將生死置之不顧,眼看就要同歸於盡,卻被岸上一個神秘黑衣人驚開。那人既懷絕頂內功,又精天野派刀法,卻看不出是什麼路數。此事在他心中一直存了老大一個疑團,卻沒半點端倪可尋,只覺十分古怪,難以索解。此刻聽蘇春秋這麼一說,他驀地省悟,大叫道:「是你,那日在仙人渡頭的人,原來是你!」

  蘇春秋撚須笑道:「不錯,是我。那時你與燕飛萍對我都還有用,怎能看著你們自相殘殺而死?」

  穀正夫恨聲道:「我道你為什麼總對姓燕的網開一面,原來你早就想利用他除掉我。」蘇春秋道:「你是我手中一枚棋子,為我掃平天下;燕飛萍卻是另一枚棋子,為我把你吃掉。」

  穀正夫道:「於是你就用天野派獨門刀法暗算了傅英圖,嫁禍到我的頭上,騙燕飛萍找我報仇。」

  蘇春秋點頭說道:「傅英圖確為我所殺,不過,即使我不殺傅英圖,燕飛萍也會找上你報仇。」他微一沉吟,說道:「那日在沔陽鎮中,我趁燕飛萍去救瓊兒,扮成你的模樣潛入酒鋪,先用寒魄掌力擊傷他老婆,再用天野派刀法殺掉掌櫃,擄走他女兒。這樣一來,燕飛萍家破人散,他若要為老婆報仇,找回女兒,唯有去找你或倪天嶽,無論找上誰,都必暴發一場血戰,哪一個戰敗被殺,我都坐收漁翁之利。」說到這裡,蘇春秋歎了口氣,道:「可惜此事被傅英圖有所察覺,我若不殺他,定礙大事,唉,也是迫不得已。」

  穀正夫冷笑道:「好一個迫不得已,數十年的生死之交你都狠心下得毒手,當真是利益熏心,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蘇春秋道:「大丈夫處事,拿起千斤,放下四兩,殺個把朋友算什麼,便是骨肉之親,也顧不得許多。」

  穀正夫道:「所以你眼睜睜看著瓊兒死去,仍無動於衷。」

  一聽「瓊兒」這兩個字,蘇春秋頓時臉色急變,喝道:「你說什麼?」

  穀正夫道:「定是你殺傅英圖之時,被瓊兒撞見,她目睹真象,傷心欲絕,這才斷脈自盡的。可笑燕飛萍這糊塗鬼,還以為瓊兒是為我痛心而死。」說罷,他仰天狂笑,眼中卻滾滾流下淚水。

  蘇春秋滿臉通紅,額上青筋暴起,再無長者的安詳風度,上前一把抓住穀正夫的衣襟,厲聲喝道:「你敢說瓊兒是為我而死?你敢說瓊兒是為我而死!」

  穀正夫悲憤欲狂,大叫道:「不錯,是你害死了瓊兒!是你害死了瓊兒!」

  這話狠狠刺痛蘇春秋心中最深的傷口,他雙目泛起一片血紅,「啊」地一聲大叫,奮力將穀正夫推了出去,重重撞在一塊礁石之上,登時摔得他口鼻溢血,倒地不起。

  蘇春秋腦海中浮現出女兒自盡前傷痛欲絕的模樣,心裡一片悲楚,喃喃說道:「瓊兒,瓊兒,你為什麼這樣做?你太傻了,真是太傻了!」一股急悶之火充滿胸膛,蘇春秋順手回過掌,拍的一聲,打在身後一塊礁石上,這一掌出盡全力,只擊得石屑紛飛。他左手一掌,右手一掌,越擊越用力,十餘掌後,掌心鮮血淋漓,礁石也給他擊得碎石亂崩,忽然間喀喇一聲,石裂為四塊。

  穀正夫伏在地下,疼得渾身仿佛散了架一般,望見蘇春秋狂怒擊石,知他為愛女之死悲痛無比。穀正夫心中稍覺快慰,本想再說些譏諷之話激怒與他,但「瓊兒」兩個字湧到口邊,陡然間憶起與蘇碧瓊二十多年青梅竹馬的恩情,胸口一陣悲哀,只想放聲大哭一場,若不是琵琶骨盡被捏碎,只怕也要象蘇春秋那般痛擊巨石了。

  過了好一陣子,蘇春秋漸漸平息下來,將滿手的鮮血在玄衣上擦淨,轉身面對穀正夫,神情已變得異常冷靜,道:「瓊兒已去,再說什麼都沒有用處,倒是你該為自己想一想。」穀正夫淡淡一哼,道:「還想什麼?你不是想殺我嗎?只管出手便了。」

  蘇春秋卻道:「你不妨說些順耳的話,我看在這幾年你勞苦功高的份上,便饒你一命也未可知。」

  穀正夫哈哈一笑,笑聲中卻沒有半分喜悅之情,道:「事到如今,穀某難道還在乎這條命麼?瓊兒已逝,霸業成空,武功被廢,種種不幸加與我一人身上,便是你不殺我,我亦無顏再活下去。」

  蘇春秋點頭道:「是啊,哀大莫過於心死,你既不願求生,自然也不會在乎身外之物。這幾年你執掌正氣府橫徵暴斂,留下一筆鉅資,都藏在揚州城外的一座秘密地宮之中,我說得沒錯吧。」

  穀正夫身子微微一顫,道:「你……你怎麼知道?」

  蘇春秋道:「這件事你做得夠絕,專門從關外招來建造地宮的佚工,建成之後又將這七百餘人分批毒殺。不過,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只道殺盡動工之人,就能瞞過我的耳目麼?」

  穀正夫雙目一翻,冷冷道:「既然萬事都瞞不過你,你只管開啟地宮之門,將財寶納為己有便了,還來問我什麼?」

  蘇春秋道:「大家都是道中之人,我把話講在明處,你告訴我地宮的位置和開啟之法,我立刻命人為你療傷,之後將你送歸東瀛,安渡餘生。如何?」

  穀正夫一陣冷笑,不屑道:「蘇春秋,你不必廢話了,穀某難道還會留著這條殘命回東瀛現世嗎?」

  蘇春秋瞭解穀正夫的脾性,見此情景,知道他決不會向自己吐露地宮的秘密,再問也是無用,當下把臉一沉,殺機畢露,陰聲道:「本想給你留一條生路,可你卻自掘墳墓!罷了,我就是得不到這筆財富,一樣能橫掃天下!」說罷,他從懷中取出一個流唾火炮,放在手中點燃,射上半空。

  怦的一聲響,遠方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頃刻間奔來十余騎快馬,來到海灘之上,當先一人翻鞍落馬,大聲道:「蘇老府主,您有什麼差遣?」

  蘇春秋哈哈一笑,上前拉住那人的手,著實親熱,回手一指穀正夫,道:「沈幫主,可認得此人麼?」

  那人用眼角一斜穀正夫,鄙夷地說:「這不是穀府主?怎地落得如此境地?」

  蘇春秋哼了一聲,道:「自作孽,天不恕!」回身又對穀正夫道:「我也給你引見一下,這便是威震蘇魯的紫鯨幫幫主沈巨瀾。」

  穀正夫一聽,雙眼頓時射出兩道怒火,想起數千同族武士頃刻間便死在此人手下,恨不能立刻拔刀劈開對方的頭顱,但又看了一眼無力的雙臂,一腔怒火立消,心中萬念俱灰,低頭不語。

  蘇春秋又道:「沈幫主,這廝勾結異域,圖謀中原武林,害人無數,罪不容赦,你看該如何處置。」

  沈巨瀾忙道:「這廝是您老擒下的,如何處置,全憑您老發話。」

  蘇春秋道:「若依著你們紫鯨幫幫規,犯此罪責者,該當如何發落。」

  沈巨瀾道:「依照幫規,該受三刀六洞、刑籠沉海之刑。」

  蘇春秋道:「好,咱們就給他來一個三刀六洞、刑籠沉海。」

  第三十章 煮豆燃萁相煎急

  陰寒的夜色中,十餘名紫鯨弟子下馬肅立,七八人燃起火把,火光照在沈巨瀾臉上,如罩寒霜,沉聲道:「執法弟子,請出本幫刑籠法刀。」

  他屬下二名弟子齊聲應道:「是!」一人從馬上取出一個圓桶,約有四尺高矮,裡面備有鋼銬鎖鏈。蘇春秋在一旁點了點頭,心知這便是沉海的刑籠了。另一人從背後解下一個黃布包袱,打開之後,露出三柄精光燦然的雙刃短刀,並列放置,一樣的長短大小,火光照耀之下,刀刃上閃出藍森森的光來,足見三刀鋒銳異常。二人齊聲叫道:「刑籠法刀齊集,驗明無誤。」

  沈巨瀾高聲道:「正氣府府主穀正夫,雖非本幫弟子,但勾結外域凶徒,危害中原武林,罪不容誅。今受蘇春秋老前輩之托,將此賊按本幫刑典處置,當以三刀六洞、刑籠沉海處死。」說罷,他冷冷掃了穀正夫一眼,猛一揮手,喝道:「行刑!」

  二名弟子道:「遵命。」各持刑籠法刀,大步往穀正夫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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