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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天色已是入夜,星群閃耀。

  靈音童子一路四下掃視,二里路後,果然又見路旁一塊殘斷界碑上,也畫著一隻振翼金鷹。

  於是他又撥劍將之毀去,繼續追蹤,這樣一路走走停停,下來五十餘里,一列高聳的城牆擋在前面,正是離洞庭七十里的澧城。

  策馬來到城邊,他張口接連吐出二口鮮血,一陣暈眩,幾乎滾落馬背。

  「唉!我只有先休息一下。」他自知傷勢又沉重了不少,只得緩緩翻落馬背,依著城牆,閉目假寐。

  盞茶時刻,靈音童子略感舒暢一些,才再度起立,倏然瞥見不遠的城牆上,又是一隻金鷹。

  「哼!有誰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走近以衣袖擦拭時,暗感一陣得意。那知念頭未落,身後驀地響起一陣冷冰冰的語聲:「小子,你為何要拭去牆上鷹記!」

  面難城牆正在抹拭的靈音童子,聞聲大吃一驚,倏然旋身,肩頭琴囊滑落手中,五指已搭在弦上。

  雖然他此刻深受內傷,無法按「逆氣大法」口訣,逆行真元,操彈「西天佛吟」,但習慣的沿襲,使他仍擺出這種樣子,同時也想借此先震懾對方。

  那知星眸一觸及對方的刹那,他的神色突然又是一變,幾乎驚呼失聲!

  在他眼前二丈外,赫然屹立著一個黃衣喇嘛,身裁枯瘦,面目熏黑,二隻深凹的眼睛,射出二道懾人的目光,盯在靈音童子身上,一瞬不瞬!

  令靈音童子心頭震動的並不是對方這個人,而是對方胸前掛著的那張幾乎與身軀差不多長的古琴,竟與他自己橫棒手中的一模一樣,烏黑發光,八弦緊繃!

  「啊!淮陽六鷹不是說過是一個喇嘛麼?!……」一個念頭閃過靈音童子的腦際,接著又是一個念頭如電光一般接下去,「師父曾說過普天之下,此琴只有二具,如今他難道……」思念未完,他已噗地跪倒地上,脫口喊道:「師父……」

  二個字剛吐出口,黃衣喇嘛已迸出一陣冷冰的語聲,截住道:「小子,誰是你師父?」

  「他不是師父?」靈音童子心頭一跳,猛然抬頭,訝然地望去。可是,他與「靈音老君」一年相處,並未見過那神秘的面目。所知道的,除了那對令人心寒膽悸的目光外,就只一條生有六指的手,此刻!他也分辨不出,眼前這黃衣喇嘛是不是他的師父!

  「這對閃閃目光幾乎與師父一樣,我何不再看看他的左手?」靈音童子目光一閃,不由大感失望,只見對方寬大的僧袖,從一垂地,根本看不到手指。

  冷冰冰的語氣,又接著從黃衣喇嘛口中響起:「洒家三進中原,從未收徒!你小子竟錯認洒家是師父!太妙!洒家自藏邊千里而來,就想查訪你手中古琴的主人行蹤,你快快說來!」

  靈音童子猛然跳起來,蹬蹬後退三步,吃吃道:「你……不是我師父?……」

  黃衣喇嘛冷冷一哼,道:「中原武林當真是無奇不有,做徒弟的不認識師父,洒家從未聽說過……」

  「那,那淮陽派掌門是傷在你……你大師手下?」

  「不錯,洒家為『琴』而來,四處打聽,一言不合,動手何足為奇!」

  「聽說大師彈得是『西天佛吟』?……」

  「哼!你也知道這曠古奇音,難怪你要抹去淮陽派暗躡洒家行蹤的『鷹記』,原來把洒家當作師父,嘿嘿嘿……洒家越發放不過你了!」

  靈音童子聞言神色一凜!心中許多疑念豁然貫退,但是他奇怪,何以對方也會操「西天佛吟」?看對方的神態,顯然並無好意,與師父又有什麼仇恨呢?

  他迅速理了理思緒,倏然一抱拳道:「大師諒已知道我靈音童子的一切!現在區區想請問大師幾個問題!」

  黃衣喇嘛鼻中一哼,冷冷道:「你先說來聽聽!洒家看是否能告訴你!」

  靈音童子沉聲道:「大師如何稱呼?」

  黃衣喇嘛想了一想,冷冷道:「洒家佛號摩迦!」

  「摩迦大師來自藏邊何處?」

  摩迦喇嘛又想了一想:「藏邊『天音寺』!」

  「大師胸前的琴從何處而來?」

  「嘿!想不到你反問起洒家的根源來。八具『九龍玄鐵古琴』乃『天音寺』祖傳之寶,難道像你師父一樣,是偷來的?」

  靈音童子悶言一呆!怔怔道:「這麼說,『西天佛吟』也源出貴寺!?」

  「洒家師祖在八百年前為此險遭天譴,佛祖肉身升天梵音,憑你也配問!」

  靈音童子暗暗一歎!心頭一陣黯然,他想不到師父對他說的!沒有一句是真話,難怪他猜疑而神秘!原來除了防範中原武林人物外,其中尚有這麼一段緣故。

  這時他已明瞭了一個大概,立刻抱拳一禮道:「現在區區就請問大師最後一個向題,此來追尋家師何意?」

  摩迦喇嘛目光一閃,陰澀澀道:「佛音天梵,自洒家師祖得悟以來,嚴律不得流於塵世,洒家三入中原,足跡千里,歷時二十五載,為的就是要追回奇音,收回流落在外的二具古琴。」

  靈音童子又是一呆,訝道:「古琴尚可收回!奇音怎麼取法?這個區區就不懂大師深奧之意了。」

  「嘿!能使『西天佛吟』者,殺!」

  隨著語聲,摩迦大師眉目間,頓露一層沉森之氣。

  靈音童子神色駭然大變!他暗歎自己的遭遇為何這麼奇特,命運為何這麼乖舛,拜訪一位父執,險些命喪掌下,現在原以為追蹤師父,卻想不到追出這麼一個煞星,又是要自己性命的人。

  這時,他知道自己不要說身已受傷,無法操彈「西天佛吟」,即使能夠,也奈何不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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