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昆侖1:天機卷 | 上頁 下頁


  韓錚又盡兩大碗酒,酒意上沖,歪眼瞅著那對夫妻道:「這樣說來,兄台不是來參加『群英盟』的囉?」男子搖頭,不料那小童卻插嘴道:「『群英盟』有狗熊雜耍麼?」他小嘴脆快,男子阻攔不及,面有惱色,小童一吐舌頭,縮進美婦懷裡。

  韓錚初時不覺,一轉念臉色陡變,一拍桌案,厲聲道:「什麼話?群英盟是大宋英豪聚會,誰道是狗熊雜耍了?三位今日若不說明白,怕是出不得這個門去。」邊說邊將一隻腳踩在凳上。那男子一時也著了慌,忙道:「好漢息怒,小孩子胡說八道,當不得真。」韓錚見他言辭卑怯,臉色稍緩,心中卻更加瞧他不起。

  那美婦撫著小童臉蛋,笑道:「蕭兒啊,大人說話,你小娃兒插什麼嘴呀?」童兒小嘴一撅道:「媽你還好說?都怪你說有狗熊打架!」韓錚忍無可忍,陡然站直,厲叫道:「他媽的,小猢猻你再說一遍!誰是狗熊?」那男子慌了神,揪住小童,劈手便打。卻不料那美婦搶先一把將兒子摟住,叱道:「小混蛋兒敢亂說,看我怎麼打你!」伸出玉手,在小童臉上輕輕一拍,繼而神色陡弛,「撲哧」一下笑出聲來。那小童也咯咯直笑。

  男子看他母子串通一氣,甚覺無奈,只得起身,沖韓錚一揖道:「童言無忌,還請好漢見諒。」韓錚臉色兀自鐵青,羅松擺手笑道:「罷了罷了,童言無忌,大風吹去!」

  韓錚冷笑道:「羅兄哪裡話?這小孩分明罵咱『群英盟』是『狗熊會』,豈有此理?子不教,父之過,哼,你這個爹的怎麼當的?」他說著探過身子,食指頂著那男子的鼻子。男子容色狼狽,低頭諾諾。

  那美婦見丈夫受辱,柳眉一豎,正要說話,忽聽一個粗啞嗓子嗄笑道:「他奶奶的熊,師兄你瞧,這世道真變了,怎就平白多出這麼些渾人?分明是狗熊草包,卻偏要自稱英雄豪傑,今天抗這個,明天反那個?嘿嘿,這就叫做光屁股打老虎,又不要臉又不要命!」另一個聲音陰陰笑道:「師弟說得極是。」

  眾人循聲望去,但見角落處坐了兩個道士,一個白麵無須;另一個黑臉盤,大嘴巴,鷹嘴鼻子,發話正是此公。那白臉道人笑著應和,一雙三角眼卻在那美婦臉上打轉。美婦心生不悅,輕輕一哼,轉過臉去。

  韓錚一腔怒氣正無處宣洩,聞言繞過桌子,厲聲道:「黑牛鼻子,你再說一遍試試?」黑臉道士端起一碗酒,笑道:「老子倒忘了,狗熊聽不懂人話。老子說一百遍一萬遍,它也未必明白。」韓錚早已按捺不住,不待他說完,合身撲上,一拳直搗道士左胸。那黑臉道士端坐不動,肩頭微沉,卸開來拳,右手酒碗兀自湊到口邊,徐徐啜入。

  韓錚心中暗凜,化拳為肘,撞他面門。黑臉道士左手撥開來肘,笑嘻嘻地道:「憑你這點三腳貓功夫,也守什麼香陽臭陽?嘿嘿,道爺勸你還是滾回老家去,守好你媳婦兒那張床罷,哈哈,省得被他人睡了,可不大好看……」談笑間,左手輕描淡寫,化解韓錚攻勢。

  他修道之人說話如此陰損,韓錚怒火越熾,連出狠招,均被那道士只手化去,一時驚愧交迸,發聲大喝,腳出連環。那黑臉道士到底吃了坐著的虧,遮攔不及,「喀嚓」一聲,一條凳腳已被踢斷。韓錚旋身叫道:「給爺爺起來!」伸腿橫掃,三根凳腳盡數折斷。眾人本當黑臉道士勢必起身,不料他穩坐如山,掌中半碗燒酒平明如鏡,一圈漣漪也無。一時均覺詫異,俯身看時,卻見那道士竟站了個馬步,雙腿牢牢紮在當地。

  韓錚又羞又怒,心知對方武功高了自己太多,但當此眾目睽睽,勢成騎虎,一咬牙,伸腳橫掃道士雙腿,心想老子輸便輸了,也要迫得你起身。心念未絕,忽見那黑臉道士仰脖朝天,將碗中酒一飲而盡。右手一揮,酒碗劈面擲來,韓錚慌忙左閃,不防那黑臉道士右腳倏起,韓錚胸口便似送到他足尖上一般,胸中如遭重錘,悶哼一聲,飛出丈餘,口中鮮血狂噴,昏死過去。

  羅松一個箭步搶上扶住韓錚,瞪視黑臉道士,道:「盤空腿?」黑臉道士直了身子,笑道:「算你招子沒瞎!識得道爺的手段。姓羅的,你給道爺磕上三個響頭,凡事都休,要麼道爺這一腳下去……」足下微頓,地上青磚龜裂,黑臉道士哈哈笑道,「叫你七斷八續,變做一塊貨真價實的『羅斷石』。」

  羅松打量他一眼,冷笑道:「姓羅的七斷八續,也是塊硬錚錚的石頭。足下再囫圇十倍,也是一坨狗屎。」眾人轟地笑出聲來。黑臉道士臉上青氣一閃即沒,嘿笑一聲,一矮身,沖羅松當胸一拳。羅松轉身讓過,一把扣中道士手腕,未及轉念,不防那道士左拳又至,右腕則如怒蟒掉頭,向後一拖,將他馬步拖動,向那左拳撞去。羅松大驚失色,抬腳便欲踢那道士的下身。

  黑臉道士笑道:「來得好!」手臂急掄。羅松下盤不穩,被他拋在空中。黑臉道士閃身上前,一伸手,淩空拿住羅松的背心,冷笑道:「師兄,接住了。」揮手便將羅松一擲。白臉道士悠然起身,伸手將羅松接下,笑嘻嘻地道:「這皮球扔得好,我也湊個趣兒。」話音方落,羅松便如騰雲駕霧一般,又向黑臉道士飛去,他堂堂六尺漢子竟被人當作玩物擺佈,當真羞憤欲死。店內諸人雖覺不平,但懾於那兩個道士的武功,俱都不敢出頭。

  黑臉道士接過羅松,嘿笑道:「誰說自己是塊石頭了,嘿嘿,給爺爺做球還差不多。」他言辭間極盡羞辱,羅松目眥欲裂,忽覺身子一輕,又被擲還給白臉道士。白臉道士笑道:「師弟,咱們不如爭個彩頭,把這廝拋出去,沒搶到的,這頓飯算誰做東。」黑臉道士笑道:「好彩頭。」白臉道士笑嘻嘻一伸手,羅松頓向店外飛去。二道存心賣弄,動若脫兔,如飛掠出。誰知尚未搶近,眼前一花,前方平地裡多出了一人,將羅松輕輕接住。黑臉道士認得是那攜帶妻兒的怯懦男子,正覺驚愕,不防右腳一緊,被人勾住。黑臉道士正當疾奔,收勢不及,慌忙右足後抬,左足前探,欲要使個金雞獨立,定住身形,誰想那只腳兒順勢一挑,這一下用勁極巧,竟將他挑得頭上腳下,直摔出去。

  黑臉道士到底武功精強,頭未觸地,便雙手一撐,跳將起來,一張黑臉醬爆豬肝也似,左顧右盼,兩眼噴火。忽聽一個稚嫩嗓音嘻嘻笑道:「媽!地上有骨頭麼?」轉眼望去,說話的卻是美婦懷裡那個小童。美婦笑道:「蕭兒,你睜眼說瞎話,地上哪來的骨頭?」

  小童道:「那就奇了!沒有骨頭,這個黑道長趴在地上幹嘛?」廳中一靜,哄笑之聲大作,幾乎掀掉屋頂。那美婦撫著男孩的頭頂,笑眯眯地道:「蕭兒,你就是好奇。道長是出家人,只吃素,啃不來骨頭的。」小童道:「媽你不早說,我還當它和阿黑一樣呢!」旁人忍不住湊趣道:「阿黑是誰呀?」小童嘻嘻一笑,說道:「阿黑是我家的大黑狗,和這個道長生得一樣黑。」眾人本就對黑臉道士十分厭惡,聽得這話,前俯後仰,笑了個滿堂紅。黑臉道人一張臉透出駭人紫氣,喉間咯的一聲響,驀地雙拳一併,便向那母子打去。美婦卻笑眯眯看著兒子,好似全無所覺。那中年男子一皺眉,倏地放下羅松,搶前一步,扣住那黑臉道士的手腕。那美婦柳眉一挑,露出不耐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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