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昆侖1:天機卷 | 上頁 下頁


  那黑臉道士右腕被鎖,又使出那招「抛磚引玉」,右拳後拖,左拳疾送。怎料拖帶之間,對方不但不動,翻掌又將他左腕拿住,黑臉道人不及細思,「盤空腿」飛起。不料他才一抬腳,那男子已踏中他腳背。黑臉道士腳痛欲裂,幾乎昏了過去,欲抬左腳,忽覺兩道暖流從那男子雙掌透來,一時如浴春風,懶洋洋再無半分氣力。

  白麵道士見同伴吃虧,悶聲躥上前來,雙掌悄沒聲息,拍那男子後心。這一掌既狠且快,眾人未及驚呼,卻見那中年男子身形一閃,刹那間竟與那黑臉道士換了位置。白麵道士雙掌方至,見狀生恐傷了師弟,掌力疾收,誰知一股暖流順他收掌之勢,由黑臉道士後心洶湧而來,直透五臟。那白臉道士只覺一陣筋酸骨軟,撲撲兩聲,與那黑臉道士一前一後,雙雙跪在那男子腳前。

  美婦啊喲一聲,笑道:「二位道長恁地多禮,不怕折殺我們當家的麼?」二道羞憤難當,但苦於經脈被制,口不能言,惟有瞪眼怒視。男子睨了妻子一眼,歎一口氣,撤掌放開二道。二道掙扎欲起,可那男子內力經久不絕,二人兀自四肢酸軟,怎也站不起來。

  白臉道士內力稍強,閉目運氣,驀地沉喝一聲,掙將起來,眸子一轉,死盯著那童兒,冷笑道:「小施主,我師弟招惹這姓羅的,可沒招惹你。你為何強要出頭,絆他一跤?天下事不過一個理字,小施主倒是說說道理。」眾人聞言各各詫異,方才雙方交手奇快,大家原本都沒看清,只道是那美婦暗施手腳,絆了黑臉道士,不料出手的竟是這童兒。

  那小童一吐舌頭,咯咯笑道:「你不要冤枉好人,我一個小孩子,怎麼絆得倒他?」眾人皆覺有理,紛紛附和道:「對啊,你堂堂七尺漢子,怎能誣衊一個小孩子?」白臉道士怒視小童,面皮由白變青,由青變黑。

  那中年男子雙眉一挑,忽地寒聲道:「蕭兒!做了便做了,不許撒謊!」小童撅起嘴,白他一眼,對白臉道士道,「沒錯,那黑臉的是沒招惹我,但你卻對我媽亂瞅,惹得我媽不歡喜。」那白臉道士一呆,臉上青紅不定。那中年男子卻瞧著那小童,歎了口氣,眼中大有愁意。

  獨有那美婦眉花眼笑,將兒子摟緊,心中歡喜無限:「就你眼賊,看出媽的心意,專門替媽出氣。」斜瞅了男子一眼,又想道:「梁文靖這個呆子,竟讓我生出這麼個古靈精怪的兒子。好在這兒子像我,只會欺負人,決不會被別人欺負。」想到這兒,不覺握住兒子的小手,心頭微歎:「日子過得好快,蕭兒都十歲啦!」

  這對夫婦正是梁文靖與蕭玉翎。合州一役後,二人買船東下,過了數月時光,來到廬山勝境。小夫妻登岸遊玩,只覺山光水色,攬之不盡。這時蕭玉翎已有兩月身孕,腰身漸粗,梁文靖自忖再不能如此飄泊,便在廬山腳下一個名叫「白水灣」的村子住下來。

  八月後,玉翎誕子,誰料竟是難產,饒是她武功高強,也被折騰個半死。好容易孩子落地,卻是不哭不鬧,只一味閉眼傻笑,穩婆搔腋窩、捶腳心,諸般法子用過,但孩子就是咯咯笑個不停。玉翎生育雖苦,但瞧兒子笑得開心,痛苦也去了大半,摟著嬰孩,無比憐惜。誰知那婆子卻連連搖頭,只說從沒見過這麼笑的,十分不祥,還說當地有個俗話,叫做「兒哭無礙,兒笑有災」。玉翎脾性本就急躁,聽她絮絮叨叨只顧亂說,氣惱已極,也不顧產後虧虛,掙起身來,將那婆子掀了個四腳朝天,揮拳便打。若非她產後氣力不濟,梁文靖又拼死攔著,只怕那穩婆當場便送了老命。

  梁文靖好歹勸住妻子,又賠錢道歉,送走穩婆,返家時,已是心力交瘁。但他初為人父,瞧著妻兒相擁而眠,心中恍然若夢,喜樂無垠,也不顧疲累,引經據典,想給兒子起個好名兒。但常言道「求全則毀」,他越是冥思苦想,越想不出合意的姓名。蕭玉翎聽他嘮叨,大覺心煩,便將夫妻二人姓氏各取一字,給兒子定名為梁蕭。梁文靖雖覺這個名字討巧,但兼顧夫妻二人,也可謂皆大歡喜。

  韶華倏忽,便如白水灣的溪水,淌過小梁蕭的家門。在夫婦倆的呵護下,梁蕭逐漸長大,這孩子雖然聰明,但也頑皮已極,追貓逐狗,捉弄雞鴨。惹得四鄰怨聲載道,梁文靖欲要管教,奈何蕭玉翎對兒子溺愛有加,他脾性柔順,拗不過妻子,每每歎氣作罷。

  瞧得兒子越發頑皮,梁文靖便想教他讀書,尋思這孩子倘能知書達理,說不準會收斂一些;但蕭玉翎卻想的不同,她有蒙古血統,骨子裡崇尚武力,只想兒子武功好,便不會受欺,是以從梁蕭四歲起,便教他武功。不想梁蕭也有些天分,無論什麼招式都上手極快,從不會練第三遍,直讓蕭玉翎喜上眉梢。

  這娘兒倆都是急性子,也不講什麼循序漸進,一個敢教,只想兒子練成一流武功;一個能學,只盼母親歡喜誇讚。不出兩三年光景,梁蕭便將黑水一派的武功學了個似模似樣。蕭玉翎心中得意,不時在文靖面前誇讚。但文靖冷眼旁觀,卻瞧出梁蕭空具架勢,論到根基,比起自己少年時更加不如,倘若任他這般學下去,到頭來也不過練個花拳繡腿,難成大器。梁文靖心中雖明白,卻不忍拂了妻子的興頭,再則兒子天性頑劣,武功平平,倒也可以少惹是非。當下只是笑笑,任他母子胡鬧去了。

  果不其然,梁蕭武功小有所成,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俱都倒足了大黴。小傢伙儼然便是掏鳥蛋的將軍、逮兔子的元帥、摸魚兒的狀元。村裡的小夥伴時常伸著烏青的膀子到家裡哭訴。其實不獨小孩子怕他,大人們也被這小頑童弄得猶如驚弓之鳥。文靖每天荷鋤回家,第一樁事就是向村鄰們道歉賠禮,端的傷透腦筋。幸好梁蕭年紀幼小,小過不斷,大錯倒沒犯過。

  這般一味貪多求快,饒是蕭玉翎身為大宗師的徒弟,教了三年,也覺教無可教,當下慫恿文靖傳授「三才歸元掌」。梁文靖生平最恨恃武欺人,對梁蕭所為頗是不以為然,聞言當即一口回絕,蕭玉翎大是生氣,明著暗裡和他鬧了幾回,梁文靖被逼不過,情急智生,想出一條計謀。這一日,他將梁蕭叫到房中,解說「三才歸元掌」,但卻不說武功,專說掌法中蘊含的學問。

  「三才歸元掌」化自九宮圖,精微奧妙,惟有梁文靖這等悟性奇高的書呆子,才能一宿貫通。白樸武功遠勝於他,十多年來也未得門徑。梁蕭與父親性子相悖,掏鳥摸魚他最為在行,一講到之乎者也,便苦透了一張小臉。文靖幾次教他認字,但梁蕭總是望天讀書,轉頭即忘。

  梁文靖因被妻子逼不過,索性將計就計,明說傳授功夫,實則講的盡是九宮圖裡的高深學問。心中暗自盤算,梁蕭要麼學不成這門武功,要麼就得乖乖讀書向學,方能明白這些深奧道理。如此一來,或能因勢利導,教授他聖人之言、仁義之道,循循誘導,總叫這小子脫掉劣習,歸化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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