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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第五章 傷心懷抱

  那老婆子一聲乾笑,聲若狼嗥,直震得徐文蘭耳膜隱隱作痛,她猜想這老婆子必然就是老教主了,一時間,驚得手足失措。

  曉梅連忙搶前一步,噓道:「古奶奶,你老人家小聲一些,教主內傷未愈,別驚著了她。」

  老婆子笑容一斂,沉聲道:「什麼?誰打傷了她?」

  曉梅笑道:「教主私行暗訪,一時未防,被一個小輩暗算負傷,現在服了『瓊瑤丹』,正調息著哩!」

  那老婆子猛可裡一頓手中鋼拐,怒吼道:「他媽的,甚麼小輩恁大狗膽,我老婆子去會會他!」

  曉梅道:「奶奶別生氣,歐陽護法已經派人追查去了,少不得擒住他,讓你老人家好好打一頓鋼拐消氣──」

  老婆子怪眼一睜:「什麼?他們連人也沒有擒住?」

  曉梅聳聳肩頭道:「歐陽左護法趕到的時候,那小輩早已逃啦──」

  老婆子「騰」地一頓鋼拐,粗話又脫口而出:「他媽的,飯桶!飯桶!全是一群飯桶!」。

  那些抬轎侍女都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老婆子怒目一瞪,叱道:「笑什麼?」

  侍女們忙斂笑容,一個個垂頭不語,顯見對這位暴躁粗魯的老婆子,都有幾分畏怯。

  只有那名叫玉桃的掩口說道:「我的好奶奶,人已經跑了,生氣有什麼用?教主傷勢未愈,老教主等著見她呢!你這樣嘮叨沒完,回頭又害咱們挨駡了不是?」

  老婆子憤憤地搖著頭,道:「嘮叨?嘿!你們沒有養過孩子,不知帶孩子的辛苦,貞丫頭雖然不是我生的,卻是我一泡尿一泡屎帶著長大,現在被人不明不白打成這樣子,叫我怎能不心疼。」

  這些話,直把玉桃羞得粉面通紅,不禁嬌嗔說道:「古奶奶,你老人家有完沒完?老教主在內廳裡等哩!」

  老婆子猶自拄著鋼拐迎到轎前,探出枯瘦的右手,愛憐地輕撫著徐文蘭的臉頰,口裡喃喃說道:「唉!可憐的孩子,從小連蚊蟲也沒叮過一口,跟這些蠢貨出去,竟被人打成了這個模樣──」

  徐文蘭在轎中既不敢出聲,又不敢動彈,只得緊閉雙目,任她那冷冰冰的手拿在面頰上撫摸,曉梅看見,暗地冒出一身冷汗,連忙推推玉桃,向她送個眼色,那玉桃咳嗽一聲,沉聲向抬轎的侍女喝道:「盡站著幹什麼?快走!」

  侍女們應一聲,不顧那老婆子,逕自邁步抬著軟轎,急急進了月洞門。

  那老婆子被冷落地拋在園子裡,好一會,才氣得哼了一聲,喃喃詛咒道:「臭蹄子,爬到高枝兒,敢連我老婆子也不放在眼裡,且讓你去表功,總有一天,叫你知道老婆子的厲害。」

  玉桃和曉梅只當沒有聽見,並不搭理。

  徐文蘭斜躺在軟轎裡,暗中長長松了一口氣,心忖:這老婆子乃是萬毒教主的保姆,從小帶她長大,對她身上特徵,必然十分熟悉,況且又是身負武功的內家高手,若不除去,將來必然對自己大大不利。

  思念之間,軟轎又穿過幾重廳房,驀地轎身忽然頓止,徐文蘭偷啟眼角,見置身處已是一間光亮的敝廳,廳上人影幢幢,但卻鴉雀無聲。

  她只偷望了那麼一瞥,便連忙閉目不動。裝著傷勢仍很沉重。於是,她感覺到軟轎正輕輕放落地上,兩側履聲窸窣,彷佛是抬轎的侍女已經悄悄離開,緊接著,曉梅的聲音在近處傳過來:「參見老教主,願您老人家福壽無疆!」

  徐文蘭聞聲警惕,屏息靜臥,同時慌忙默運內功,將一口真氣留停在胸腹之間,呼吸登時緩滯了一倍,渾身血行減速,體溫漸低。

  她不知道是不是能夠闖過老教主這一關,但不能不儘量裝得好像內傷很重的樣子,以免露出破綻。

  真氣沉悶凝結了片刻,另一個蒼邁的聲音,說道:「你們跟隨教主赴君山大會,就該好好侍奉不離左右,怎麼由她獨自一個人離開,以致受人暗算?」

  徐文蘭忽然心頭微驚,因為那語聲雖然冷峻嚴酷,語音卻蒼邁衰弱,毫無武林人物充沛的內家勁道,很明白地,是出自一個毫無武功的平凡人之口。這倒大出她始料之外,難道說堂堂萬毒教,老教主竟是個不會武功的人?她幾乎忍不住想睜開眼睛來看看,始終又強自按捺住。

  曉梅的聲音接著道:「君山大會,各派都能預期飲下了迷魂神水,不想突然有個來歷不明少年,遽爾發動反抗,毀去了五瓶地心火毒──」

  蒼老的聲音插口道:「這些經過,我已經知道了,我是問你為什麼讓教主孤身離開?」

  曉梅道:「教主因那少年曾經目睹六大門派被迫服飲迷魂神水,沉湖後又未發現屍體,耽心他並未死去,所以立意要親自追查那少年生死下落──」

  蒼老的聲音冷峻地一笑,道:「嘿!抱瓶沉湖,竟會不死?洞庭湖濱百萬生靈也都無恙,照你這麼說,那少年簡直成了神仙了。」

  曉梅忙道:「正因有這些疑問,所以教主放心不下,必要親自前去追查究竟。」

  隔了一會,那蒼老的聲音又道:「我只說你曾在我身邊,心思縝密,做事又謹慎,才叫你跟教主同去,想不到你也跟他們一樣糊塗──」

  曉梅怯生生道:「婢子該死。」

  蒼老聲音緩緩說道:「那少年和一瓶地心火毒去向不明,固然值得生疑,但查訪的事,歐陽護法兄弟足可擔當,就算教主年輕好奇,必欲親往,你是她的貼身侍女,也應該跟隨她一塊兒去才對!」

  「婢子也曾請求過教主,但教主一定不許婢子同住,後來婢子放心不下,才和歐陽左護法隨後追去,可惜已經──」

  蒼老的聲音斷喝道:「不許你再強辯,事情既已發生,你難辭其咎。玉桃!把她押進水牢去,等教主傷癒後再說。」徐文蘭聽到這裡,駭然大驚,連忙假作蘇醒,身子扭動了一下,鼻孔裡又「唔」了一聲。

  玉桃叫道:「教主醒過來啦!」

  蒼老的聲音沉聲問:「教主受傷以後,一直沒有醒過嗎?」

  曉梅答道:「服過瓊瑤丹,在舟中曾經清醒一次。」

  徐文蘭索性表演得再逼真些,故意又「唔」了一聲,伸出手在室中摸索,喃喃吃語叫道:「曉梅──曉梅呢?──」

  曉梅連忙接住她的手,應道:「教主,婢子在這兒。」

  徐文蘭緊緊握住,模糊了幾句,語音漸低,又像是已經沉沉睡去。

  這辦法果然收到了預期的效果,只聽那蒼邁的聲音嘆息道:「抬她回房去休息吧!唉!究竟年紀太輕,初次出道,就遭此意外──」

  玉桃接口問:「那麼,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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