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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第十六章 咫尺天涯

  慧心羞愧交加,趁韋松未備,柳腰一挺滾落水中,如瘋似狂,拼命向對面崖壁下游去。

  韋松大驚,緊跟著躍入水中,一邊劃水急追,一邊叫道:「師妹,你不能死,死不得──」

  慧心回頭見他已追到近前,身子一折,沉入水中,宛如一條靈捷的遊魚,不停向潭底鑽沉下去。

  潛沉了十餘丈,仍未到底,張目四望,水中漆黑一片,但她卻感到有一股緩緩流動的暗流,從左側外伸過來。

  慧心雙腿剪水,迎著那股暗流遊去,漸遊漸覺水面加大,暗勁沖得她幾乎無法移動前進,心裡暗喜道:這兒八成就是水源入口,尋到源頭,就不難脫險了。

  她幾乎忘了剛才要尋死的念頭,閉住一口真氣,手足並用,逆流而行。

  誰知才要遊近壁腳下,突然左腿上被人牢牢抓住,向上一提,竟身不由主,浮出了水面。

  韋松攔腰一把抱住,喘息道:「師妹,你為什麼要死?是我昏迷的時候欺侮了你麼?我錯了,你可以打我罵我,但你要原諒我是無心的──」他一時情急,雙手無意中竟掩蓋在女孩子最敏感的地方。

  慧心渾身一抖,嬌呼道:「快放手,你快放手呀!」

  韋松道:「除非你答應不再尋死了,要不然,我一輩子也不放手。」

  慧心嗔道:「你是死人嗎?我若真的想死,你這樣抱著就能阻擋得住?快放開手。」

  韋松想了一想,連忙鬆手道:「果然,我真是急昏頭了,師妹如想尋死,這樣確然不能攔阻──」

  慧心扶著壁崖,背轉身扯弄著衣衫,埋怨道:「韋師兄,這樣算什麼,我好歹是個出家人,雖然這兒沒有旁人看見,這樣拉拉扯扯,實在也太不象話了,我要告訴師父去!」

  韋松急得連連作揖,道:「唉!都怪我昏迷中失了理智,不知怎的冒犯了師妹,我真該死,師妹,求你看在我神志昏亂出於無心,原諒我這一次──」

  慧心臉上一紅,心裡暗笑,道:「好啦!既然你這麼說,我就原諒你一次──」

  頓了一頓,輕聲又道:「剛才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韋松道:「真正毫無所知,唉!若有一點知道,斷然不敢做出如此冒瀆師妹的事來。」

  慧心暗地幽幽一歎,一時竟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低著頭,只顧呆呆的發愣。

  過了好一會,才平靜下來,說道:「剛才我在水底,已經找到水源入口的地方,咱們再遊下去試試,或許可以尋到出口,設法脫身,你現在體力還能支撐麼?」

  韋松道:「已無大礙了,但我水性不太好,不知能不能潛遊太久!」

  慧心抿嘴笑道:「水性不好,方才怎能拉住人家的腳?差點讓人家嗆了一大口水呢!」

  她仔細分辨了一下方向,招呼韋松雙雙潛入水中,沿著石壁摸索,不久,果然又尋到那股暗流所在。

  兩人逆水劃泅,漸漸遊到石壁邊沿,只見壁上有一個六尺寬的圓洞,那股暗流,便是由洞中而來。

  慧心嬌軀一折,輕輕滑進洞裡,兩隻手攀附洞壁,使身子不致被水流沖退,小心謹慎地向前移動,韋鬆緊跟著也鑽進洞來。

  她初時以為這石洞必然很深,那知移行不過半丈,突然發覺已經很容易的穿過石洞了,大喜之下,足尖一點石壁,身子箭一般向上浮射而起。

  「嘩啦!」

  「嘩啦!」

  兩人一先一後冒出水面,急急張望,心裡卻同時一沉。

  原來他們置身之處,並不是飛瀑下的水潭,卻是另一個比水窖更小的岩洞,頂高約數丈,形式竟和水窖十分相似。

  這岩洞大約有兩丈方圓,也是上窄下寬,形如瓦罐,頂上洞口嵌著一塊極厚的水晶磚,藉以透進微弱光線。

  慧心憤然道:「華山派不知怎會找到這鬼地方,一個洞接著一個洞,好像老鼠窩似的。」

  韋松道:「水底既有暗流,必然有進水的地方,咱們再沿著石壁找找看!或許能夠找到。」

  慧心道:「要是能再找到一個死岩洞,那就叫人洩氣了。」

  韋松道:「如果能這樣一步步接近外面水潭,我們就有出困的機會了。」

  慧心無奈,道:「好吧,咱們歇一會再找吧!我有些累了。」

  兩人倚著石壁,身子浸在水裡,才休息了一會,忽然聽到一個低啞的聲音叫道:「韋松!韋松!」

  韋松吃了一驚,問道:「師妹,是你在叫我?」

  慧心道:「沒有啊!我什麼時候叫了你?」

  韋松立時毛發怵然,道:「我分明聽見有人在輕輕喚我的名字,難道──?」

  話聲未落,對面壁角陰影中,又傳來一陣激動的呼喚:「韋松,真的是你麼?啊!老天──」

  那聲音低沉而嘶啞,乍聽之下,令人有一種冷颼颼的感覺,韋松駭然游目四顧,全身毛髮都好像豎立了起來。

  慧心身上僅有一層薄薄的貼身內衣,連忙抱胸躲到韋松身後,急叫道:「韋師兄,把你的外衣脫給我,快些!」

  韋松不知她何以在此時需要外衣,但毫未遲疑,匆匆解了下來遞給他。

  慧心一面穿衣,一面催促道:「你過去看看,是誰在那兒說話?」

  韋松點點頭,循聲凝目望去,卻見對面石壁上,釘著兩條粗大鐵鍊,鏈身交叉直入水中,石壁和水面之間,赫然浮著一顆亂髮蓬鬆的頭顱。

  皆因壁角光線陰暗,那人又只有一顆頭浮在水面上,他們未曾注意,自是不易看得出來。

  韋鬆緊張的定了神,沉聲問道:「你是誰?被人用鐵鍊鎖在壁上的嗎?」

  那亂髮蓬鬆的頭顱動了一下,急促的道:「是的!孩子!你快過來,快過來──」

  韋松向前遊近一些,又問:「你──你是誰──」

  那人忽然將頭浸在水裡,使滿頭亂髮浸濕之後,猛可一仰頭,「唰」地一聲,濕發全甩向腦後,登時露出整個面龐。

  韋松一見,失聲驚叫道:「是你?東方老前輩──!」

  原來那人眉髯俱白,形容枯槁,兩隻眼睛全瞎,只剩下紅紅兩個肉眶,雖然已經不成人形,但韋松仍能一眼認出,竟是那隱居洞庭湖濱,曾經救過他一命,後來被萬毒教毀家殺傷墜湖,至今生死不明的東方異。

  他萬想不到竟會在這間隱蔽的水窖中見到東方異,更想不到東方異會變成兩眼俱瞎,被禁錮在華山總壇,落得這般慘狀。

  由東方異,使他想到現在隔壁水窖中的東方鶯兒,以及對他懷恨不諒的東方小虎和慨然舍己成全的北天山神手頭陀。

  這些人,關係他的一生實在太深了,因此使他遽然之下,竟不知是悲是愁?是驚是怕是夢是真?

  他用發抖的雙手,緊緊捧著東方異殘廢的臉龐,內心激動,簡直無法形容,很久很久,熱淚才奔眶湧出,用力搖撼著東方異的身子,淒聲叫道:「老前輩,你──你老人家怎會落到這般情形──?」

  東方異目不能視,兩隻翻轉的肉眶卻頻頻擠動,一滴滴晶瑩水珠從眼眶中滾落,但他卻掙扎著露出一絲淒涼的苦笑,喃喃道:「好孩子,你總算還認得出我,可見我並未改變多少,是嗎?」

  韋松痛苦的搖搖頭,道:「老前輩,告訴我,是誰害了你老人家?是誰把你鎖在這兒?」

  東方異慘笑道:「還有誰呢,除了萬毒教,還有誰會幹出這種毒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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