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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忽而話題一轉,問道:「孩子,你也告訴我,和尚是怎樣治好你的毒傷的?」

  韋松含淚將桐柏求醫的經過說了一遍,說到神手頭陀犧牲一甲子功力,舍己成全為他驅毒,東方異既驚又喜,頻頻頷首道:「難得,難得,和尚竟有這種胸襟,的確令人感佩。」

  韋松本想說出東方鶯兒現正在隔壁水窖,但見他神情已很激動,只得暫時忍了回去,便問道:「據聞老前輩負傷墜湖,怎又失陷在這兒呢?」

  東方異長歎一聲,幽幽道:「這是劫數,我重傷墜湖本來未死,本待治好傷勢,原擬前往桐柏山一行,不想途中竟和歐陽琰那老賊不期而遇,所以──唉!這件事不提也罷,孩子,你倒是說說,怎會也陷身水窖之中,那一位同伴又是什麼人?」

  韋松道:「那是晚輩的師妹,咱們先後趕來水窖營救……營救表妹徐文蘭,不料軟梯被人砍斷,正在尋找出路!」

  東方異微詫道:「師妹?她也是衡山弟子?」

  韋松靦腆道:「慧心師妹並非晚輩南嶽同門,而是少華山茹恨庵徐姑娘門下,乃是佛門中人。」

  東方異更訝道:「原來她不是道姑?這個尼姑?你徐姑姑又是誰呢?」

  正自沉吟,慧心卻遠遠叫道:「韋師兄,你過來一下。」

  韋松招招手道:「師妹,快來見見東方老前輩──」

  慧心扭一扭身子,不悅的道:「人家叫你過來一下嘛,有話跟你說。」

  韋松只得向東方異告罪,泅水遊回這一邊。

  慧心拉著他,附在他耳邊輕輕說道:「喂,你也輕輕回答我,那老頭子是誰?」

  韋松低聲道:「他就是東方姑娘的父親,你理當過去見禮。」

  慧心一道:「哼!我才不呢,他說話好討厭,什麼尼姑道姑的,要他多管什麼閒事──」

  韋松忙正色道:「師妹千萬不可這樣說,東方前輩待我恩同再造,咱們決不能說這種無禮的話。」

  慧心出著嘴唇道:「要不是因為他救過你的性命,我真想過去臭駡他一頓!」

  韋松大驚,連忙沉聲喝道:「快不許胡說──」

  慧心又道:「你準備將他怎麼樣?」

  韋松毫不思索,毅然道:「自然要設法救他老人家出險!」

  慧心道:「咱們自己能不能脫身已經很困難,又要救徐姑娘,又要救他女兒,如今又得救他,怎能救得了這許多?」

  韋松輕噓道:「小聲一些,他還不知道東方姑娘在隔壁水窖中,你這些話要是被他老人家聽到,豈不叫我變成忘恩負義的小人了,無論怎樣困難,除非我也困死此地,但能脫險,捨命也要救他一起出去。」

  慧心聽了,默然不語。

  他們這些話,雖然語聲極低,東方異兩眼全瞎,耳朵卻分外靈敏,聽到這裡,又驚又懼,臉色已變得一片蒼白。

  但他極力的控住內心那不可名狀的情緒,卻沒有開口詢問。

  慧心拗不過韋松,終於十分不情願的泅行過去,勉強向東方異見了禮,她本是胸無城府之人,哪想得到方才一時氣憤的幾句話,竟使東方異暗暗下了一個可怕的決心。

  韋松摸索著鐵鍊,潛運真力,硬生生扯開鐵環,從東方異背後「琵琶骨」上,解去鏈鎖,東方異衰弱無力,鐵鍊一松,險些沉入水中。

  韋松忙又扶他依靠在石壁上,忽然想起自己身邊還有一盒「返魂丹」,匆匆喂他服下一粒,撕下衣角,用布帶將他身子暫時系在壁間鐵鍊上,便開始替他援經推宮活血。

  東方異無力的搖搖頭道:「我一身功力全被歐陽琰破去,雙目俱瞎,又遭鐵鍊穿鎖,縱得活命,也成了殘廢人,你們不必再枉費力氣照顧我了。」

  韋松柔聲勸慰道:「老前輩放心,軟梯雖然斷了,我們一定能設法找到水源入口,營救你老人家出險。」

  東方異淒然道:「你們若找到水源入口,也無法脫身出困,那水源乃是經地底陰河浸入洞裡,縱然武功再高,也不可能穿越陰河逃走,否則,歐陽琰豈能想不到這個漏洞。」

  說到這裡,語聲略頓,又道:「老朽被囚了許久,眼雖不能看見,但卻想到一條唯一脫險途徑,不知是否能成功?你們倒可以試試。」

  他舉起顫抖的手,向上指了指,問道:「叫上面是不是有一處水晶磚掩蓋的洞口?」

  韋松忙道:「是的,但洞口距離水面足有三丈以外,四壁凹陷,無處著力,只怕難以攀登。」

  東方異道:「假如只有一個人,自然無法攀登洞頂,但你們現有兩人,武功又未失去,卻可以試試,一人踏水維持浮在水面,另一人先爬上他的肩頭,只須借力一縱,三丈高何難一躍而上?」

  慧心一聽這方法,立時刻叫道:「是啊!咱們沒有想起迭羅漢的法子呢,韋師兄,你在下面作樁,讓我試一試。」

  韋松仰頭望了一會,搖頭道:「你先不要太高興,這方法或許有效,但洞口已經被人用極厚的水晶磚封死,即使能躍達洞口,也無法破磚而出?」

  東方異微笑道:「這個更容易解決,我默察很久,他們平時為我送飯,便是由洞頂用長繩垂下來的,可見那水晶磚是活動可移的東西。」

  韋松又道:「洞頂四壁平滑,無處插手,只怕不容易移開那麼厚的水晶磚──」

  慧心迫不及待的道:「不管行不行,咱們先試試看再說。」

  於是,韋松踏水虛浮,慧心攀著他肩頭,緩緩爬到肩上,初時二人配合不好,不是慧心爬了一半又跌下來,便是韋松無法踏水使身軀定樁不動,好幾次均未成功。

  慧心嫌身上外衣沾滿水之後,既礙手腳,份量又重,見東方異兩眼都瞎了,便索性脫去外衣,振臂而行。

  她心中對韋松已無避諱,也不顧內衣貼著胴體,玲瓏浮突畢現,就如沒有衣服一般,韋松只瞥了一眼,心裡登時狂跳不止,連忙閉上了眼睛。

  慧心絲毫未覺,全神貫注爬上韋松肩頭,慢慢站立身子,叫道:「韋師兄注意了,我要用力啦!」

  韋松不敢睜眼上望,漫聲應道:「好,你開始吧──」

  話才出口,慧心雙足一點,身形嗖地破空而起,三丈高距離,果然輕輕易易一躍而達。

  當她探手一推那塊水晶磚時,卻發覺它紋風不動,忙要再尋插手定身的地方,一時竟無從找到,身子失卻憑藉,驚呼一聲,重又墜落下來。

  韋松踏水虛浮,被她足下一點,無處著力,猛然垂入水中,剛掙扎著冒出水面,聽得慧心驚呼之聲,不覺仰頭上望。

  這一望,駭然失措,原來慧心那若隱若現的晶瑩胴體,正向他頭頂滾落,他再也顧不得避諱,慌忙張臂一把接住,「撲通」一聲,兩人一齊都沉落在水中。

  慧心張口喊叫,喝了兩口水,推開韋松,埋怨道:「都是你沒有浮穩,害我力量不夠,推那水晶磚不開,我不來啦,你自去試試。」

  韋松道:「我想必是那水晶磚份量甚重,或者嵌得太牢,空中無處著力,所以推它不開。」

  慧心道:「那怎麼辦呢?眼睜睜不能上去,多氣人。」

  韋松目光一瞬,道:「別急,我有個主意了。」

  他泅到壁角,力貫指尖,將石壁上鐵鍊一環一環扭開,取下約五六節鏈環,掂了掂,每一節份量均很重,含笑道:「師妹請讓開,咱們先設法弄碎了水晶磚再說。」

  慧心依言退到石壁邊,韋松先拈起一節鏈環,扣在掌心,覷得真切,突然抖手一揚,那鏈環夾著勁風,激射而上。

  「砰」!一聲脆響,鏈環擊在水晶磚上,火花四射,立時又彈落下來。

  韋松探手接住,仰頭裡去,那水晶磚上現出一絲極輕微的白線。

  但是,這一絲白線,正說明水晶磚已被鐵環震裂,無異給了他們一線生機和希望。

  韋松力貫腕臂,倏忽間雙掌連揮,一節又一節,連珠般射出鏈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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