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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韋松一驚住口,兩腿微分,輕按馬頭,人已就勢從馬頭上掠過,飄落地面!

  馬夢真見他坐騎閃跌,吃驚之下,猛力一收絲韁,那馬奔得正快,突然長嘶一聲,矗立起來,一個急旋,也把馬夢真從鞍上拋落下來。

  兩人腳落實地,低頭看時,兩匹馬一橫一豎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氣喘咻咻,業已不堪再跑了。

  韋松道:「岳陽不遠,咱們舍了馬匹,步行趕路,也許倒快捷些!」

  馬夢真無可奈何地點點頭,俯身從馬鞍上解下包裹,忽然眼光掃過草地,失聲驚叫道:「韋公子,你看,這兒有一灘血!」

  韋松疾步上前,蹲下身來細細看了一會,頷首道:「唔!血跡尚呈鮮紅,必是不久之前,有人在這兒動手,那受傷的被重手法震傷內腑,才吐了一口淤血。」

  馬夢真道:「你看,會不會是我哥哥他們跟萬毒教遇上了?」

  韋松道:「不像,他們早離桐柏山大半天,要是途中沒有耽擱,應該在昨天以前趕到岳陽,而這血跡卻是半個時辰前留下來的。」

  馬夢真松了一口氣,道:「如果他們能在昨天趕到,咱們就更不必耽心了!」

  正說著,突然從坡下傳來一聲嘆息,接口道:「正因為他們昨天一早趕到,才落得兩死兩傷,險些全軍覆沒!」

  兩人聞聲齊吃一驚,搶著掠下山坡,見那黑衣人獨自席地坐在溪邊柳樹下,正閃著一雙碧綠眼珠,向他們露齒微笑。

  韋松駭然對馬夢真道:「快跟我上前謁見西漠異人簷迦耶彌老前輩。」

  馬夢真緊隨韋松,上前恭恭敬敬施禮拜見,簷迦耶彌擺擺手,道:「不必贅禮,老夫守候已久,何不坐下來詳談。」

  韋松恭敬地道:「晚輩正因急事,趕往岳陽,不想竟在此地得遇老前輩,前次的活命療傷厚恩,尚未拜謝──」

  槽迦耶彌苦笑首道:「老夫不悉禮數,最煩虛套,咱們閒話不提,老夫只要問問,你們此來,可是為了百忍師太跟萬毒教的生死約會?」

  韋松驚道:「正是,老前輩因何得知?」

  格迦耶彌長歎道:「老夫守候你們已久,一則是知道你們正在凶境,準備必要之時,對你們有所協助,二則是想親口告訴你們一樁消息,三則老夫有一個不請之求,希望韋兄弟念在當日療傷之情,答應成全老夫,不知你能夠麼?」

  韋松忙道:「老前輩太謙了,有何吩咐,盡請賜示,韋松無有不遵!」

  簾迦耶彌道:「不!這件事也許會使你十分為難,你卻不可答應得太早。」

  韋松道:「那麼就請老前輩一件件賜告吧!」

  簾迦耶彌輕歎道:「在老夫未說出那件消息之前,希望你們必須冷靜,須知天下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而你們如今正被惡名所汙,身在險境,隨時隨地都可能有危險變故,再大的不幸消息,都應鎮靜承受,你們能麼?」

  這番話,明顯地給了韋松一種不祥之感,憬然一驚之後,垂目道:「願請老前輩訓誨!」

  簷迦耶彌注全良久,不禁讚歎道:「難得你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心胸,你既然承受得住,老夫就直言了吧!迄至今晨為止,百忍師太已經確確實實在萬毒教總壇捐軀歸西了。」

  韋松和馬夢真同時顫抖著跳起身來,熱淚盈眶,失聲道:「當真?」

  簷迦耶彌點點頭道:「老夫不久前曾親睹師太遺體,因為毒發,面目已開始潰爛,你們等一會自能見到的──」

  馬夢真未等他說完,早已「哇」地哭出聲來,韋松雖未痛哭失聲,淚水卻沿著臉頰簌簌而下,顫聲哽咽道:「老前輩──她老人家──在──在哪兒?」

  簷迦耶彌道:「遺體已運返岳陽,你們不可過分哀傷,還有許多事待你趕到,才能開始呢!」

  於是,便把自己受夜赴千佛庵諫阻無效,百忍師太孤身應約,以及以後慧心等先後急援,業已遲了一步,百忍師太仙逝,馬森培力竭捐軀,存慧心和東方鶯兒俱負重傷這些經過,詳細說了一遍,其中發生在洞庭湖的情節,一樣不漏直如親眼目睹一般。

  經過述完,馬夢真已哭得淚人似的,韋松緊握雙拳,咬著嘴唇強忍那滂沱淚水,唇破血流,仍然抑制不住如湖般熱淚。

  血和淚,淚滲血,順著腮邊,幾乎染紅了他整個前襟。

  好半晌,才從牙縫裡迸出來一句話:「田秀貞,你好狠毒的手段!」

  簷迦耶彌驀地神情一震,道:「其實這事,未必全怪田秀貞──」

  韋松衝口道:「怎的不該怪她?晚輩全家慘遭毒斃,東方老前輩家破人亡,魯家堡暗下毒手,如今又害死了姑姑──這些血仇,總有一天要萬毒教一件一件清償。」

  說到這裡,他突然發現簷迦耶彌的神色,竟變得十分不自然,冷漠地扭過臉去,好像頗有不悅之意,一怔之下,連忙拱手答聲道:「老前輩,請原諒晚輩言語失禮。」

  簷迦耶彌長歎一聲,似笑非笑,牽動一下嘴唇,說道:「這也不能怪你激動,萬毒教倒行逆施,人天共憤,已不容置辯,但是──唉──」嘆息一聲,竟未再往下說。

  韋松忙道:「老前輩有何賜示?懇請明告!」

  簷迦耶彌搖搖頭道:「沒有什麼了,你們去吧!師太遺體和幾位負傷姑娘,都在西城悅賓客棧。」一面說著,一面站起身來。

  韋松急道:「老前輩不是說,還有一件事需晚輩效力的嗎?」

  簷迦耶彌聳聳肩道:「算了吧!現在還提它則甚。」

  轉身走了幾步,忽又駐足道:「此去岳陽,務必當心,欲與你們作對的,已經不止萬毒教而已,老夫言盡於此,盼你們珍重。」說完,揮揮手,一頓足掠過小溪,揚長而去。

  韋松悵立不語,心裡卻充滿迷惘,乃因他適當簷迦耶彌轉身之際,發現這位名震武林的「西漠異人」,眼中竟充滿淚光。

  他不禁記起,當他第一次見到簷迦耶彌的時候,簷迦耶彌曾向他打聽一個人──「千毒叟」田烈,難道說,簷迦耶彌曾和萬毒教──

  唔!這是很可能的,他若不是和萬毒教有所關聯,怎會吞吞吐吐?似有難言之隱?

  但是,他既然明知我與萬毒教勢如水火,為什麼又特地來告訴百忍師太惡耗?

  韋松怔怔地思索著這些不解謎團,久久不言不動,倒是馬夢真在旁催促道:「韋公子,時候不早了!」

  韋松猛可從迷惘中驚醒,一把拉住馬夢真的手,泣道:「馬姑娘,咱們來得太遲了!」

  馬夢真點點頭,又搖搖頭,淚如潮湧,簌簌不絕。

  兩人滿懷悲傖,相對飲泣一陣,提著行囊,徒步向岳陽城趕去,途中顧不得驚世駭俗,儘量展開輕身之術,如飛行。

  不多久,已抵城門。

  韋松當先奔進城口,不料迎面也有三人疾步從城中出來,兩下奔得都急,險些撞個滿懷,韋松一抬頭,登時一愣,原來那三人竟是東方小虎、九環刀苗真和魯家堡少堡主魯克昌。

  東方小虎等一見韋松,呼嘯一聲,當時各撤兵刃,上前圍住,叱道:「姓韋的,不要走,大爺們正要尋你。」

  韋松叉手問道:「在下現有急事,不知各位欲尋在下何干?」

  東方小虎一揚鋼斧,摟頭蓋臉直劈下來,喝道:「尋你何干?你的報應到了,要你給我姐姐和魯家堡百餘人口抵命。」

  韋松倉促出招化解,叫道:「小虎兄弟,請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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