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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那位老婆婆雖然已有五十歲以上,但從她神韻丰采看來,可以想像從前一定是一位很美很美的女孩子,她穿上一身綠衣,未施脂粉,已使我們感覺容光照人有些自慚形穢。

  那老婆婆知道我們已經餓了兩天,大是不忍,取了些乾糧,分給姊姊和我,又用一張油紙,包了些雪花,雙手捧著紙包,閉目運功,片刻功夫,紙包中的雪花,竟沸沸騰騰,化作一包滾熱的雪水。

  姊姊和我見了這種駭人聽聞的玄功,連饑渴全都忘了,不由自主跪下來,懇求她老人家收容,她笑道:『人生聚散,全在緣份,我今天無意遇見你們,彼此也算有緣,你們要是願意,儘管跟我來,將來緣份盡了,各奔西東,了無牽掛,我也不算收容你們,你們不必把離散二字,放在心上。』

  於是,我們在泰山一住五年,其間得到她老人家傳授指點,武功進展極快,但慢慢地,卻發現她老人家一直孤孤單單生活,從沒有人來看望她。她也很少離開泰山。

  她老人家就像一個被世上遺忘的傷心人,從來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整年整月悶悶獨居,像懷著沉重的心事,或許她也有親人和朋友,但卻故意把自己禁固在自己大小地裡,寧可孤獨地活著,而不肯與人往還。五年來,只有我們姊姊陪伴著她,從她言淡中,我們知道她曾經有過一個鍾愛的獨生子,但是,他離開家整整十五年。是死是活?已難逆料。」

  燕玉苓一口氣說到這裡,眼眶裡又是一紅,輕歎一聲,黯然住口,仿佛已被她所述那綠衣老婆婆的際遇所深深感染。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再開口,過了好半晌,羅英才幽幽自語道:「世上許多父母,終日倚閭想望兒女歸來,偏又有許多兒女,千里迢迢,尋覓著父母,唉!老天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他說這話,正是有感面發,再想到自己如今浪跡天涯,追尋父母生死下落,奶奶在桃花島上,又何嘗不終日倚閭而望?

  她老人家既悲兒媳,又懸愛孫,其憂鬱失意,只怕更比燕玉苓所說那位綠衣老婆婆更甚幾倍。

  想到這裡,忽然心中一動,忙問:「你說的這位隱居泰山的老前輩,名諱怎樣稱呼呢?」

  燕玉苓搖搖頭,道:「五年來,姊姊和我都只叫她『婆婆』,一直不知她老人家稱謂名字。」

  羅英沉吟片刻,又道:「你說那位老前輩曾經用手捧著紙包,運用武功,煮沸紙包中的雪花?」

  燕玉苓道:「是啊,那是咱們初次遇到她老人家時,曾見她顯露過的玄妙武功……」

  羅英不等她說完,搶著又問:「那麼,她可曾告訴過你們,那武功叫什麼名稱?」

  燕玉苓又沉吟了一會,喃喃道:「記得姊姊曾經問過她老人家,好像叫做什麼氣功……」

  羅英衝口道:「是『血氣氣功』?」

  燕玉苓道:「對!正是『血氣氣功』——」

  羅英激動地握住她的手,道:「你們和她相處五年,你知道她老人家是誰?」

  燕玉苓搖搖頭!

  「不——不知道!」

  「她老人家三十五年前,以『血氣氣功』傲視武林,人稱『桃花公主』,當年武林第三次泰山武會,曾經力敵飛雲神君……」

  燕玉苓越聽越覺駭然,插口道:「你是說,她老人家竟是昔年桃花公主淩茜淩老前輩?」

  羅英長長噓了一口氣,道:「不錯,她老人家也就是我淩奶奶。」

  燕玉苓猛可一跳,叫道:「你——她——」

  羅英微微一笑,至此方把自己姓名身世,略述一遍,燕玉苓大喜道:「原來你竟是羅大俠後人,咱們談了半天,我竟連姓名也忘了問起,真是糊塗。」

  羅英笑道:「你們既然曾跟淩奶奶相處五年,說來不是外人,我有句不禮貌的話,不知你願不願聽?」

  燕玉苓也笑道:「請說!」

  羅英正色說道:「論理這是你們師門大仇,我是不便置喙,但實說起來,窮家幫一向在江湖中重義信諾,並無惡名,而『禍水之源』的秘密,又的確是窮水幫的人先行發現,令師奪取絲絹在前,窮家四殘才暗害令師於後,恩仇相抵,兩不相欠,你們能不能將這番仇怨,暫時……」

  不料剛說到這裡,忽聽一陣極其輕微的「隆隆」之聲,起自大殿地後,兩人的談話倏忙頓住,一齊扭頭望去,卻見那古廟正殿前石級,突然自動向下沉落,眨眼間,露出一個五尺寬的黝暗洞穴。

  羅英和燕玉苓齊吃一驚。雙雙旋身戒備,片旋間,洞穴中踉蹌奔出一個人來,衣衫零亂,倒提長劍,步履瞞珊,搖搖欲倒,燕玉苓一眼瞥見,驚呼一聲撲上前去,叫道:「姊姊——」

  那人用劍尖柱撐著身子,亂髮披面,果然正是燕玉芝。

  她仿佛已經身負重傷,吃力地舉起手掠了掠額前亂髮,指著地洞,有氣無力地道:「禍水之源……有……有……人……」話聲未完,人已翻身栽倒地上。

  羅英隨著燕玉芝搶步上前,目光掠處,悚然一震,燕玉芝背上羅衫已被扯,露出白玉羊脂似一片膩膚,雪白的肌膚上,赫然印著一個烏黑的手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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