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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燕玉苓含混招呼了一聲,只覺這粉蝶侯弭笑聲帶銳,目光十分可厭,色迷迷好像恨不得一口唾沫把她咽下肚子似的,分明不是正派人物,是以心中頗感厭惡。

  黃衫少年又笑著替她介紹道:「這位燕姑娘,出身米倉三手鬼母王蟬門下,姊妹二人,人稱米倉雙燕,乃黑道中後起之秀,在下幸於洞庭巧遇,好不容易才將她請了來,同心共助山莊,開創武林霸業。」

  眾人一聽,臉上都露出欣喜之色,元嬰教主接口道:「原來燕姑娘是三手鬼母門下,說起來更不是外人了。」

  粉蝶侯弭尖聲笑道:「正是,正是,兄弟久聞三手鬼母大娘收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徒弟,只恨無緣相識,想不到竟在這裡見到了!果真名不虛……」

  滇池三傑老二姚健月想了一下,道:「聞得燕姑娘令師已經仙逝,這話可真麼?」

  黃衫少年不待燕玉苓開口,搶著道:「怎麼不真,燕姑娘因此與窮家幫結下深仇,姊妹離散,玉芝姑娘至今生死不明,正因王老前輩而起。」

  粉蝶侯弭忙道:「燕姑娘只管放寬心,窮家幫幾個叫化子算什麼,等山莊雄圖得成之後,兄弟不才定助你們姊妹報此大仇,好好把窮家幫捉幾個來消遣著玩。」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都以燕玉苓作為談論中心,其中猶以滇池三傑和粉蝶侯弭因為全是壯年男子,表現得格外熱心關切。

  但大家談了許多話,燕玉苓卻一句也沒有回答過,所有問題,都由神秘莫測的黃衫銀劍楊洛搶著替她回答了。

  這真是一件最奇怪的聚會了,燕玉苓糊裡糊塗作了座上客,她和那位黃衫銀劍素不相識,但談起她的身世來歷,楊洛竟滔滔不絕,如數家珍,除了他和燕玉苓在洞庭相遇,邀她同來祁連山這一點是虛假的之外,其餘句句實情,說得半點不差。

  燕玉苓不禁大感詫異,暗想自己獨自前來祁連山臥底救人,只有「張伯伯」一個人知道,這位黃衫楊洛是什麼人?他為什麼要叫自己「假作相識」?又為什麼對她的來歷,弄得那樣清楚?

  難道他也是「張伯伯」派來的臥底內線?怎又沒聽「張伯伯」交待過呢?

  「張伯伯」給她地圖,也教了她混入祁連山密道的方法和說詞,可是,這一來卻全部用不到了,黃衫銀劍楊洛好象為她作了更好的安排。

  她滿腹疑雲,又無從插口,樂得會著吃菜喝酒,聽他們談論著自己的一切。

  過了一會,一句壯漢登樓通報道:「包總管到了。」

  眾人立時停止談話,紛紛站起身來,樓口已快步上來三人,最前面一個身材魁梧,斜眉歪眼,厚唇上翻,相貌十分醜惡。

  那醜老人高做闊步上了樓,眼光一掃眾人,臉上冷冷地連一絲笑容也沒有,但眾人一觸他兩道目光,個個心頭都打個寒噤。

  一直傲慢沒開過口的太白神叟葉三合,突然駭異萬分地低聲對元嬰教主樓望東道:「樓兄,認得這位包總管麼?」

  樓望東搖搖頭,也低聲道:「不認識,葉兄知道他是誰?」

  葉三合則緊張地湊在他耳邊,低低咬了咬耳朵,樓望東大吃一驚,不覺矢聲叫道:「呀!原來是他?」

  他們交談之聲雖然極低,但那醜惡怪狀的包總管早已聽得清楚,只見他厚唇向上一翻,接口笑道:「兩位不愧是武林名宿,時隔多年,竟然還識得老朽?」

  太白神叟連忙抱拳陪笑道:「葉某乍聞祁連山主功力蓋世,網羅天下奇人異士,原來尚存著幾分疑惑,今日一見,連包兄這等曠世奇人也被山主禮聘,才知傳言竟然不謬。」

  包總管笑道:「我包天洛一勇之夫,何足為奇,現今祁連山聲勢壓蓋武林,山主年歲雖然不及我等,但他的奇緣厚澤,卻遠非我等所及。包天洛和兩位盟弟得山主厚愛,重禮相邀安得不協力同心,共助山主成就霸業。」

  燕玉苓聽了這些話,暗暗心驚不已,敢情這位包總管,竟是當年成名武學宗匠,號稱「四醜霸天涯」的海天四醜之首。

  海天四醜武功通玄,一向視中原武林如草芥,四十年前在武當山敗于秦佑之手,多年未出現江湖,想不到如今卻做了「祁連山主」的管家?

  武林一代大豪,焉能輕易服人?海天四醜能夠甘居人下,心悅誠服,由此可見那位「祁連山主」,必是一位了不得的絕世高人。

  她一面思忖,一面隨著眾人離座迎接包天洛,暗中留意,卻見包天洛身後另兩個人都十分面熟,方在思索,包天洛已宏聲說道:「方今祁連山盛名遠播,天下歸心,包天洛兄弟不過一介武夫,現在連武林八大門派中人,和當年此吒風雲的赫赫飛雲山莊,也都輸誠相交,這才是天大的喜訊,來!來!來!讓包某為各位引見兩位高人。」

  說罷,指著同來的兩位魁梧老人道:「這一位是當今崆峒掌門人,百丈翁宋英宋兄,這一位是當年飛雲山莊總壇第一護法,八卦掌郝履仁郝兄。」

  燕玉苓恍然而悟,驚忖道原來是他們,但他們剛在崆峒吃了敗仗,又趕到祁連山來做什麼?

  包天洛替眾人——引見,彼此寒喧幾句,各自落坐,那太白神叟和元嬰教主樓望東原來都是趾高氣揚,及今見包天洛對宋英郝履仁甚為客氣,無形中冷落了自己,臉上難免都露出悻悻之色。

  其餘粉蝶侯弭和姚氏三傑,更覺得席間沒有自己的地位,頗顯沒趣,因而意興闌珊,怏怏不樂。

  這些情形,全被燕玉苓冷眼看得明白,心頭連轉,有了主意,便假堆笑容,低與粉蝶侯弭交頭接耳起來……

  包天洛舉杯敬了眾人一杯酒,拱手道:「承各位抬愛,不辭千里而來,共謀大事,敝山主理當親迎才合禮賢之意,但山主近日甫獲曠世奇緣,恰于前日閉關參悟幾種絕學,大約尚需旬日才能出關,特囑包某代表山主迎候,不周之處,還要請大家海量包涵。」

  百丈翁宋英接口笑道:「包兄太客氣了,宋某等前接山主禮束,本應立即趕來拜晤的,無奈敝派適遭一點變故,是以遲來一步,不想山主恰好閉關了。」

  燕玉苓心中一動,暗道:我何不趁機問他遭到什麼變故,最好言語間挑起太白神史等人對他的鄙視和不滿,教他們彼此先鬥上一番……

  主意打定,剛要開口,不料楊洛竟搶先問道:「宋老前輩理崆峒一派門戶,雄峙武林,不知遭到什麼變故?」

  宋英長歎一聲,道:「唉!說來話長,崆峒派雖然屬於中原武林八大門派之一,但宋某一向鄙視那些自命正派的偽善之徒,因此跟他們所謂名門大派,鬧得很不愉快。」

  楊洛接口道:「那也沒有什麼,既然合不來,跟他們斷絕往來也就是了,諒來那些自稱名門大派的,不過徒擁虛名,哪會真有什麼真才實學?」

  宋英感慨道:「楊兄弟說的正是,為了這緣故,不久之前,崆峒派才與武林七大門派,發生過一場驚人血戰。」於是,便把蠱母鳩婆大戰毒人的事,大略說了一遍。

  話才說完,忽聽一聲尖酸冷笑,粉蝶侯弭滿臉不屑地道:「敢情宋掌門人內獲飛雲山莊高手相助,外得西域蠱母之援,竟會敗在區區七大門派手中,別說崆峒派能手如雲,便是兄弟草莽之人,也替宋掌門人感到不服氣。」

  宋英聽了這話,頗感不悅,正色道:「侯老弟年輕氣盛,自然想不到七派聯手,聲勢不可輕侮,眾寡懸殊,並非崆峒派技不如人.」

  太白神叟葉三合一直憋著滿肚子不高興,此時忽然冷冷接口道:「侯兄弟真是井底之見,崆峒派自從宋兄接掌門戶,也曾與七大門派在峨嵋金頂歃血為盟,公推陶羽為正道盟主,參與泰山三次武會,彼此既屬舊盟,焉能真的拼個你死我活?祁連山乍立初創,將來仰仗崆峒派和宋兄之處正多,侯兄弟萬萬不可替山主得罪了好朋友。」

  他這些話,明是責備侯弭,實則句句高高宋英,在場之人,誰都不是三歲小孩子,哪有聽不出來的道理?

  宋莢果然大怒,霍地站起身來,滿面通紅道:「葉兄這話,莫非疑心宋某結交之意,另我詭謀?」

  葉三合冷冷道:「笑話,葉某只說實情,宋兄心中無病,又何必多心?」

  宋英回頭望望包天洛,道:「宋某乃誠心結交山主,共謀武林霸業,自問別無二心,當年獻血之事,原只是一時權宜手段,如果因而不得山主諒解,未免辜負宋某一片誠心了。」

  包天洛本是傲慢粗人,非但沒有排解,反而笑道:「相交以誠,可對天日,宋兄不必放在心上!其實,咱們祁連山決心號令天下,不過指顧問的事,就算有人懷著什麼詭謀,不用山主出手,我包天洛也可以一肩挑下來,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宋英見他也這樣說,頓感無地自容,仰天冷笑兩聲,對八卦掌郝履仁道:「一番赤誠,難邀諒解,郝兄,咱們走吧!」

  兩人氣憤憤起身離席,當場告辭欲行,燕玉苓暗地輕輕推了粉蝶侯弭一下,向宋英呶呶嘴,粉蝶侯弭渾身一酥,那還管什麼後果,尖笑一聲,人影疾閃,一掠而出,反身擋住了樓口。

  宋英愕然一怔,怒目道:「姓侯的,這是什麼意思?」

  侯弭冷笑道:「你走就走了,嘴裡還怨天尤人作啥?別以為崆峒派躋身八大門派,便瞧祁連山沒有能人,要走容易,得給咱們哥兒們留下點什麼。」

  宋英勃然大怒,連聲叫道:「反了!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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