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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聲落,人動,虎頭環一式「橫掃千軍」,當胸揮出。

  他那裡招式一發,龍環和豹環不聲不響也同時晃身上前,但他卻並沒有同時向六派掌門人出手,而是凝神戒備,防範陶天林會趁機發動。

  陶天林昂首而立,除了一聲輕微的嘆息,根本毫無出手的打算。

  雷孟森玉環掄動,銳嘯之聲應手而起,六派掌門人深知他一身武功不可輕侮,叱喝聲中,五劍一拐同時出手,一開始,便已存心連六人之力,合鬥他一人。

  劍光拐影漫天洶湧,六樣兵刃與那支虎頭環一觸,叮哨一陣脆響,刹時間,人影錯亂,悶哼之聲此起彼落。元修道長和「追魂金針」南宮顯手上只剩下半截劍柄,靈空大師首當其衝,右肩上被虎頭環重重砸了一下,不位兵刃脫手,肩骨也被砸破。

  一招之下,六派掌門人兩位受挫,一人負傷,眾人心中陡然冒出寒意,這才相信雷家三環苦修四十年,膽敢向飛雲莊主尋仇,可見日子並未白過。

  尹婆婆一橫心,雙手掄拐,大一聲沖向前去,同時喝道:「青兒,燃香焚紙,開始祭奠。」

  李青應了一聲,提著包裹,搶到墳前,立即燃點紙燭,插香焚紙,柳長青等眼見尹婆婆如此措施,人人熱血激揚,一退又進,各出死力,緊緊圍住雷孟森。

  雷孟森勃然大怒,仰天發出一聲震耳長嘯,虎頭環猛砸狂掃,不及三招,右肘飛起,蓬地撞中白羽真人前胸,昆侖掌門人悶哼一聲,踉蹌倒退三四步,「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虧得南宮顯適時揚手打出一蓬金針,擋住了雷孟森,才由李青將他扶退到墳側席地坐下,閉目調息。

  這時候,觀日峰上燭影飄搖,墳前紙焰,映著血戰中的人影,越增陰森恐怖之感。

  陶天林平靜的臉上,漸漸被峰上慘烈的激戰染得陰沉起來,雙目之中,精光炯炯暴射,靈空大師負傷之時,他神情已深深一動,但隨即又恢復了平靜。

  及至白羽真人悶哼之聲入耳,陶天林面上突然泛起無限痛苦之色,右拳緊握,似乎在極力控制心中沸騰的血氣,口裡低事喃喃,不住道:「斷腕退出武林,斷腕退出武林,斷腕退出武林……」

  他反復念著同一句話,又像在告誡自己勿忘誓言,又像在告訴六派掌門人,雖然他們捨命維護的,是他愛女和亡婿的墳墓,但他格於重誓,只好眼睜睜看著他們傷在雷孟森的虎頭環下。

  內心劇烈的衝突,使他不能再矜持表面上的平靜,片刻間,那邊慘呼之聲又起。他霍地扭頭望去,只見青城掌門元修道長面如紙金,嘴角噙著一縷腥紅的血絲,正被華山弟子李青,攙扶著退到靈空大師身邊。

  他猛然又是一陣顫抖,眼中流露出晶瑩閃爍的淚光,輕輕對龍環雷孟雲道:「六大門派,與你們無怨無仇,你們怎忍心下此辣手?」

  雷孟雲冷面含霜,漠然答道:「阻攔咱們行事的,便是咱們的敵人。」

  豹環雷孟彬接口道:「你若願意出手,二哥自會饒過他們!」

  陶天林又垂下了頭,道:「老夫已經從血腥中抽身出來,怎肯再置身爭殺之中——」

  龍環嗤道:「血債,血債焉能推脫得開?」

  豹環冷笑道:「你若能目睹咱們將六派掌門——斬盡殺絕,並且讓咱們撬開你兒婿墳棺,挫骨揚灰,當年一劍之仇,就算扯平了。」

  正說著,驀聞雷孟森一聲厲喝,「當」地金鐵交鳴暴響,兩條人影各自登登登退出戰圈。

  那兩人,一個是虎環雷孟森,另—個割是華山掌門九指姥才尹婆婆。

  原來尹婆婆眼見虎環武功精湛,一人獨戰六派掌門人,瞬息之間,竟連傷峨嵋、昆侖、青城三派,似此下去,自己六人遲早是他環下冤鬼,她性如烈火,嫉惡如仇,心一橫,貫足平生之力,跟雷孟森結結實實硬接了一招。

  她功力雖然不及雷孟森,但仗著鋼拐乃是外門重兵刃,初以為以拐擊環,倘能一舉挫敵,搶回主動,才有生面,殊不知拐環一記硬拼,猛覺玉環脆聲震耳,拐身上內力倒湧逆襲,竟無法阻擋得住。

  尹婆婆甯折不屈,大喝一聲,渾身之力盡注在鋼拐上,一震之下,總算將雷孟森震退三步,但她自己卻在捨命力拼中,全身脈絡盡皆崩裂,面上手背,全成了一個通紅的血人。

  淤血,在她喉頭衝擊著向外翻湧,尹婆婆深深納人一口殘餘的真氣,奮力壓抑它,不使淤血噴出口外,直挺挺站在那裡,撐著鋼拐,宛如一尊木雕泥塑的神像。

  李青驚呼一聲,疾奔過去,伸手要去扶她,卻被尹婆婆掄臂格開,瞋目叱道:「姓雷的,還敢跟老身再拼一招嗎?」

  雷孟森怒眉道:「你不怕死,雷某也不怕殺人!」曲膝一矮身形,提著虎頭環,搶步而上。

  尹婆婆揚聲大吼,雙手舉拐,滿頭白婦根根倒豎,呼地一拐,直劈下來。

  眼看尹婆婆已在強弩之末,這一拐如果接實,非但不可能再傷雷孟森,自己定然倒斃當場。

  環拐甫要交接,驀地,崖邊傳來「嗆」地一聲輕響,一縷寒光破空疾射,直奔雷孟森!

  雷孟森心頭一震,挫腰擰轉,手中虎頭環順勢一招「浪卷流沙」,迎著那寒光反掃出去,環身一浮,竟掃了個空,那寒光掠臂飛過,手腕上頓感一麻,僅餘的一隻左手,立時齊腕折斷。

  說時遲,那時快,雷孟森方自發出一聲痛哼,不防尹婆婆鋼拐又到,竟被她一拐砸在右肩之上,一陣劇痛,整條右臂,也被砸得血肉模糊,踉踉蹌蹌連退了五六步。

  龍環和豹環全未意到千仞絕壁之下,竟會突然飛來短劍,及待驚覺,已經來不及出手搶救了!

  尹婆婆一拐劈倒雷孟森,神志一松,渾身已呈虛脫,然而,這一拐,卻將她心中積壓許久的悶氣,掃數渲泄,兩手扶著拐尾,仰天嘿嘿大笑,道:「雷家三環!哈!哈!名震天下的雷家三環,不過如此——」話聲未落,兩眼反白,一跤跌坐在地上。

  李青撲奔上來,跪地扶起尹婆婆,淒聲叫道:「師父——」

  尹婆婆眼神漸漸散失,一隻手仍然緊握著鋼拐,一隻手顫抖地伸出來,愛憐地撫著李青散亂的秀髮,嘴角間,卻笑意盎然。

  她喘息半晌,才吃力地牽動嘴唇,語聲如墳,緩緩說道:「青兒,別難過,師父這一生,從無虧心之事,除了……除了深感虧負了桃花島羅大俠,現在……總算為他盡了一次力……你,你應該替師父高興才對……」

  李青淚水籟籟滾落,含淚點頭,又叫了一聲:「師父——」

  尹婆婆掙扎著緊握住她的柔荑,張口了好幾次,才吐出兩句話!

  「孩子,華山派就剩下你一個人了,好自為之吧——」

  這兩句話,實際已氣若遊絲,渺不可聞,話聲未畢,她已經慰藉地閉上了眼睛。

  至此,六大門派之中,唯一沒有負傷的,只有邛崍派掌門「淩空虛渡」柳長青一人,此外,南宮顯只剩下半截斷劍,兩人都黯然含淚,低垂下頭。

  豹環怒哼一聲,俯身從地上拾起那柄短劍,低頭看了一陣,沉聲道:「大哥,是姓羅的小雜種!」

  龍環神情一動,微詫道:「他被老二震落懸崖,難道竟沒有死?」

  這時,崖邊一陣草響,羅英已那灰衣中年人一齊爬上峰頂,應聲道:「少爺不過一時大意,豈是你們三個暴虐兇殘的東西所能加害的?」

  陶天林一見那灰衣人,臉色忽然變得驚訝交集。

  雷孟森雙睛暴突,厲聲叱道:「小雜種,以你那點淺薄的功力,焉能馭氣飛劍傷人?」

  那灰衣中年人挺一挺胸脯,接口道:「馭劍之術,乃在下所為,斷他一臂,未取性命,已經是劍下留情了,你們如不知悔改,觀日峰上,就是你等濺血喪命之處!」

  雷孟森閃著一對環眼,向他打量了一陣,哼道:「看你容貌,敢情也是羅家後代?」

  灰衣人聳聳肩,淡然道:「除奸懲暴,不是羅家,就不能出手了嗎?」

  雷孟森叱道:「惹頭露尾,暗箭傷人,算什麼堂堂正正人物,短劍還你,老夫再度試試你的馭劍之法,究竟見得人,見不得人?」

  說著,揚手一抖,那柄短劍,唰地逕向灰衣人飛去。

  那劍上被他暗注內力,去勢並不太急,但破空之聲,卻沉而不銳,雷孟彬劍才脫手,雙臂盡斷的雷孟森,竟突然淩空拔起,人如怒矢,向灰衣人撲了過去。

  灰衣中年人似乎沒有看出劍上已被雷孟彬做了手腳,跨前幾步,探手疾綽劍柄,及待短劍入手,才發覺那柄短劍之上,力逾千鈞,他運盡腕力一把握住,身形仍被它帶得斜沖數步,險些摔倒。

  誰知就在他偶一疏神之際,雷孟森已淩空撲到。

  柳長青等齊都驚呼出聲,皆因灰衣人立身之處,距離崖邊不足五尺,若被雷孟森撞中,勢將滾落懸崖,跌得粉身碎骨。

  羅英站得最近,慌忙飛步上前,雙掌當胸疾推而出。

  正當他掌力將發未發,雷孟森和雷孟彬同發出一聲冷笑,龍豹雙環,劃空出手,一左一右,閃電般突襲而至。

  這些變化,說來雖慢,實則只在刹那之間。人影、劍芒、掌勁,破空交織成一幅即將完成的慘烈圖畫。

  千鈞一髮之際,忽然一聲震耳大喝,一條其快無比的人影平空掠到,只見他大袖橫飛,震散了羅英掌力,右臂伸縮如電,從灰衣人手中奪過短劍,毫芒疾閃,叮叮兩聲,點飛了龍環和豹環。同時,左袖虛托,竟將淩空撲到的雷孟森拉腰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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