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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女孩子臉皮總是嫩的,別看她剛才利牙利口譏刺黃衫少年,如今卻被兔唇漢子瞧得渾身不對勁,怒衝衝站起身來,逕自轉入後面上房去了。

  她一走,她兔唇漢子才從喉嚨裡進出一陣陰惻惻的淫笑,道:「好個標緻的小妞兒。」

  其餘三人聞起都回頭張望,虯髯大漢突然聳肩笑道:「我說呢!難怪崔老二自從進門,一聲不響,敢情又動了綺念啦!」

  兔唇漢子吃吃而笑,竟老著臉皮道:「難得一次,咱們今夜就在這兒住了。」

  刀疤漢子頗不為難道:「崔二哥,不是小弟數說你,你這樣都好,就是這色字上看不破,試想咱們初得山主信任,祁連山現今已公開露面江湖,山主神功大成,橫掃武林,不過指顧之間,到那時候,天下佳麗,任你挑選,何必急色只在一時?」

  兔唇漢子毫不動容,笑道:「小莫,你知道做哥哥的就是這點毛病,何不成全了哥哥?」

  刀疤漢子道:「你不見那雌兒帶著長劍嗎?萬一碰上一個扎手的……」

  虯髯大漢朗聲笑道:「莫老三,別勸他了,諒來一個初出道的小雛兒,還能弱得了咱們『陝南四霸』的名頭?隨他去吧!今夜大家就住一夜,明早再走。」

  刀疤漢子搖搖頭,那姓崔的兔唇傢伙卻得意的大笑起來。

  黃衫少年推席而起,負手漫步,也轉到後院上房去了。

  當夜初更,星月暗淡,重重嚴霜,將客店後院,灑滿了一層厚厚白霧。

  上房燈光,都已經熄滅,只有那黃衫少年卻大開窗門,房中燈火輝煌,猶自在窗下大聲吟哦,不肯就寢。

  朗朗書聲,響徹全院,初更,二更……黃衫少年越讀越有勁,竟毫無半絲倦意。

  這一來,左右上房,都起了怨恨聲。

  左邊上房裡,兔唇漢子崔老二早已結紮妥當,渾身勁裝,囊中裝了「雞鳴五鼓返魂香」,背插一柄金絲纏就的五陰鬼爪。直等到三更已過,猶不見隔房書呆子就寢,心裡暗罵:「那裡來的厭物,白天不見用功,能宵不肯睡覺,惱得大爺性起,一爪先要你這書呆子的命。」

  原來那四人乃是武林中惡名卓著的「陝南四凶」。虯髯大漢姓秦名昆,人稱「厲魄」;刀疤漢子人稱「五毒追魂手」莫異,排行老三;另外那瘦削尖耳的「孫猴子」孫定五,年紀最小;藍眼兔唇的姓崔名護,名號「陰魂」最是陰毒淫凶。

  這時候,陰魂崔護忍無可忍,輕輕撥開窗檻,身形一閃,躍落院中,方待對付那黃衫少年不料右上房,卻響起一陣暴雷似的拍壁的聲響。

  陰魂崔護腳尖才沾地面,嚇得仰身倒翻,貯又縮回房中。

  只聽那綠衣少女的聲音高叫道:「喂!喂!喂!這兒是客店,不是你自己家裡,能不能把驢叫聲放小一些,你不睡覺,人家還要睡覺呢!」

  卻聽那黃衫少年歎了一口氣,道:「是啊!不早了,我怎麼只顧念書,竟耽誤了人家的大事。」

  說著,站起來伸個懶腰,掩窗閉戶,不多久,便要熄燈入睡了。

  陰魂崔護立在隔室,這些話自是聽得清楚,當下疑雲頓起,忖道:這書呆子語聲含刺,莫非他已經看出老子的行徑了?要是如此,須留你不得!

  他惡念—生,輕輕從肩上撤下金絲五陰鬼爪,二次推開窗檻,重又飄身而出。

  那黃衫少年房中燈火已滅,似已入夢,陰魂崔護咬牙,正待上前撥開窗檻,突又聽得房中一陣格吱吱床板響,那黃衫少年唉聲歎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逑之不得,輾轉反側,唉!寒夜孤拎,叫我怎能入夢,倒不如死在鬼爪之下,來世也變個紅粉佳人!」

  陰魂崔護聽了這些話,心裡既怒又驚,探掌抵住窗檻,微微一登,「嚓」地輕響,木栓應手折斷,雙腳微頓,穿窗而入。

  那黃衫少年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了起來,揉揉惺松睡眼,問道:「何事寅夜叩西窗?敢是巫山彩雲聚,載來神女會襄王?」

  陰魂崔護從喉嗓發出一聲低沉冷笑,壓低嗓子道:「蠢物!死在眼前,還念什麼詩?」

  黃衫少年「啊呀」一聲驚叫,順手一掀,一條棉被騰空飛起,正迎著陰魂崔護的五鬼陰爪,「噗」地一聲,但見破絮亂飛,床上已不見少年人影。

  陰魂崔護暗吃一驚,霍地收爪旋身,銳目掠處,卻見那少年正在牆角顫抖著穿衣服,三十六個牙齒,正捉對兒廝打,連聲叫道:「有鬼!有鬼!」

  崔護濃眉一皺,卻拿不准這少年究竟是不是武林高人裝扮,五陰抓一緊,錯步欺身,又撲了上去。

  那少年剛披上外衣,大聲一叫,繞室而奔,刹時間桌翻椅倒,乒乒乓乓亂成一片,崔護揚爪連砸三次,總是毫釐之差,未能得手。

  「呼呼呼……」

  隔室又響起綠衣少女的嬌喝聲道:「半夜三更,到底鬼叫些什麼?」

  黃衫少年顫聲道:「有鬼——」

  陰魂崔護咬牙切齒,沉聲叱道:「不許開口,否則,老子將你碎屍萬段!」

  黃衫少年果然住口,但卻從枕頭包裹屯抽出一柄銀光閃閃的長劍,雙手捏著劍柄對崔護炯炯而視。

  陰魂崔護低聲陰笑道:「朋友,原來果是會家子,大爺險些走了眼!」

  黃衫少年也低聲道:「我跟你無怨無仇,你為什麼要殺我?」

  崔護陰笑道:「光棍眼裡不揉沙子,朋友,報個字型大小來,崔太爺絕不虧待你。」

  黃衫少年囁嚅道:「在下學不成,改習詩文,字帖字碑都有,卻沒有什麼字型大小。」

  陰魂崔護眼中凶光暴射,啞聲道:「裝癡賣傻,你當崔太爺掂不出你有多少斤兩!」語聲甫落,搌臂一爪,橫揮而出。

  崔護一身修為不弱,五陰爪出手,銳風破空而起,半途振腕一抖爪柄,那五陰爪「嗡」然一聲低喝,一幻為五,竟然漫天湧起一蓬抓影,直向黃衫少年當頭罩落。

  黃衫少年兩眼一閉,雙手揮劍一架,「哨」地脆響,長劍登時脫手飛出窗外。

  他失聲驚叱隨手扯起一張椅子,向崔護砸了過來,自己卻折身隨劍穿窗而出。

  陰魂崔護微微—怔,心裡反倒定了下來,忖道:原來這小子沒說假話,果然是個半途棄武習文的嫩貨!

  陰掌震落椅子,五陰鬼爪一探,緊跟著也追出房外。

  那黃衫少年並不遠遁,倒拖著長劍,一會兒奔到東,一會兒逃到,總不離開綠衣少女窗下,被崔護追得急了,便回身亂揮兩劍,掉頭又跑,崔護恨得牙癢,展開身法左截右攔,竟截他不住,空自怒目噴火,無奈他何。

  試想夜靜更深,院落又不太大,兩人一追一跳,自是吵得全店客人無法入睡,那綠衣少女氣得跳下床來,燃亮了油燈,推窗罵道:「討厭的東西,你——」

  「你」字才出口,猛可被院中情景驚得一呆,原來那黃衫少年已被追得衣衫淩亂,狼狽不堪,眼看就要傷在崔護五陰爪下。

  綠衣少女黛眉一皺,探手拔出長劍,香肩輕擺,也躍落院中,嬌叱道:「住手!這是怎麼一回事?」

  陰魂崔護早已所昏了頭,怒聲道:「不幹你的事,大爺今晚非宰了這小子不可!」

  黃衫少年停步笑道:「你就是殺了我,今夜已經英雄無用武之地,囊中那代『雞鳴五鼓返魂香』,也派不上用場了。」

  綠衣少女驚問道:「什麼,他準備暗算誰?」

  黃衫少年道:「這客店中除了你,還有誰夠資格受他暗算?」

  陰魂崔護惱羞成怒,大喝:「大爺便是要暗算她,又待怎地?先宰了你,還怕她飛上天去不成?」揚手一爪,怒揮而出。

  那黃衫少年此時神態大異先前,冷冷一笑,振腕疾翻,長劍迎胸半轉,「嗆嘟嘟」一聲脆響,竟然不避不讓,一招硬接。

  劍爪相接,火星迸射,陰魂崔護突感胸口如被重錘攔擊,悶哼一聲,踉蹌倒退了兩三步。

  正當這時候,驀聽一聲暴喝:「崔老二不要慌,咱們全在這兒!」喝聲中,人影接連掠至,厲魄秦昆等三人,已各擺兵刃飄落院中。

  黃衫少年抱劍當胸,微笑道:「四凶武功不弱,燕姑娘,你是願意手刃禍魁呢?還是願意獨擋四凶?」

  綠衣少女柳眉倒豎,應道:「你且退開,讓我親自殺了這四個淫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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