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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第七十六章 不速之客

  凜冽的北風,從嵩山少室峰北麓漫天而來,濃重如銀,將名震天下的少林別院,點綴成一片晶瑩世界。

  由前山上院通管後山別院的徑,早已被積雪掩蓋,天色剛亮,二十名健壯的少林僧人,便開始分執鐵鏟掃帚,清掃積雪。

  山徑石級上,人影幢幢,往來不絕。

  因為,今天正是少林明塵大師,邀會天下群雄,共聚嵩山的日期。

  巳刻不到,與會群雄便已出現少室峰下,或三五成群,或一二作伴,怒馬鮮服,絡繹于途,人人臉上,都帶著肅穆凝重之色。

  登山路口,分別站著十名身披袈裟的僧人,合十肅容,經上行,每隔百步,便有兩名知客僧肅立道左,山下另有職司雜役,專管接待來客坐騎車輛。

  凡是赴約的客人,必須注意兩件事情。

  第一、必須山腳「聽濤亭」前下馬,登記門派姓氏,然後步行登山。

  第二、任何人欲登嵩山,無論有無請柬均受歡迎,但必須先行除下隨身兵刃,才能上山與會。

  第一條例規,礙在少林聲譽,自是無人能夠反對,第二條「除卸兵刃」,有些接近武當「解劍池」,對客人總有些不太禮貌。

  不過,少林盛譽,如日中天,儼然成為原武林七大門派之首,江湖豪客們雖然心中略有些不忿,既然來了,也只好順從地除下兵刃佩劍。

  這一天,武林中人幾乎踏平了嵩山,從山腳下「聽濤亭」至後山「少林別院」,一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群蠕動著。

  午牌未至,少林別院前廣場上,竹棚高張,百餘桌素席,已經坐得滿滿地了,少林僧人穿梭往來,添酒上菜,忙得不亦樂乎!

  這時候,中原六大門派都到齊了,負責前山「聽濤亭」接待事宜的知客僧「慧廣」方自松了一口氣,準備舒展一下筋骨,驀地一陣急遁蹄聲奔雷般馳到山腳。

  來騎一到「聽濤亭」前,「嘶幸幸」幾聲長鳴,怒馬速止,只見馬上坐著三個眉鬚髮白的老人,為首的一個身軀魁梧,背插一對判官筆,另一個腰束軟劍,最後一個頭髮斑白,頭陀打扮,右臂衣袖虛懸,左手卻托著一隻份量沉重的巨大銅體。

  三人在「聽濤亭」前勒住坐馬,為首的魁梧老人揚頭向山上一望,嘿嘿笑道:「嘿!今天的和尚廟裡好熱鬧啊!」語聲刺耳,字字攝人心魄。

  慧廣和尚職掌知客,一雙眼神自也不是平俗之輩,仔細打量三人一眼,心頭不由撲通通一陣亂跳,連忙向身後一名僧人使個眼色,站起身來,合十道:「想不到崆峒掌門宋老施主也光臨寒山,少林幸甚,武林蒼生幸甚!」

  魁梧老人笑容忽地一斂,冷冷道:「虧得大師還認得老朽,少林派如今身價不同,執掌武林牛耳,崆峒派算不得人物,所以,連請柬也不屑擲下一份了。」

  慧廣和尚陪笑道:「嵩山之會,原是應該武林各派議舉行,七大門派都沒有請柬,宋施主見責,想是不明內情……」

  百丈翁宋英沉聲喝道:「什麼內情外情,嵩山之會既為了對付祁連洞府,除了祁連山的人,就該奉柬遍邀,才是道理!」

  慧廣和尚毫不動容,合十俯首道:「簡慢之罪,貧僧謹慎。」

  宋英怒目道:「你算什麼東西?去叫那姓秦的小輩出來!」

  那腰束軟劍的老人笑著攔住他道:「別忘了咱們是為什麼來的?有脾氣,留著等一會再發不遲!」

  他含笑飄身落馬,踱步進「聽濤亭」,和顏悅色地道:「聽說今日之會,並不限於持有柬之人,這話可對?」

  慧廣和尚忙道:「正是。」

  老人笑:「那就好辦了,我等三人雖然不配列名少林掌門明塵大師眼中,卻也是一腔熱血,願為中原武林盡一分責任,大師父如不嫌來得冒昧,能否為我等接引?」

  慧廣和尚見他語態度俱十分謙和,遂也照實回答道:「凡願登山與會之各方俊傑,寒寺均表歡迎,但三位施主上山,欲請依照陋規,先鋒地登記,並除下兵刃……」

  頭陀怒火又起,厲聲叱道:「什麼?要咱們除下兵刃——」

  那腰束軟劍老人哂然笑道:「人說秦佑心胸開闊,原來也只是猜疑詐度的小人,咱們就依了他,有何不可。」

  說著,提起筆來,在登記簿冊上寫了三個名字,赫然竟是:「崆峒掌門人百丈翁宋英。」

  「飛雲山莊總壇護法郝履仁,向錫九」。

  擲下朱筆,輕拍腰際,「錚」然一聲,軟劍崩彈而起郝履

  仁探手,捏劍尖,倒遞過去,笑道:「老朽這柄軟劍,雖非絕世神兵,平生向極喜愛,大師你要妥為保管!」

  慧廣和尚伸手一握劍柄,猛覺一股如山潛力,循著劍身迫湧而至,一時未防,胸口頓時如被重錘,喉間悶哼一聲,險些一口鮮血噴出來。

  好個少林高僧,腳下斜退半步,左掌藉合十肅客之勢,身形半轉,向側一引,強將一加淤血壓制內腑,道:「請!」

  赫履仁目注這名少林知客僧,隨機應變,既顧身份,又識大體,分明已受內傷,卻分毫不露忿怒之色,心裡暗暗佩服,笑贊道:「難怪少林一派出人頭地,大師父好深的定力。」說著,退開一傍。

  百丈翁宋英從馬上長身而起,雙臂遵揚,兩隻判官筆抖手擲出,喝道:「接住了!」

  那兩隻判官筆宛如兩條閃光金蛇,風馳電奔向慧廣和尚射到,慧廣和尚臉色微一變,右掌豎立不動,猛提一口真氣,左掌掌沿向外一翻,躬身一聲悶喝:「生受宋老施主!」

  這一斷喝,內蘊降魔無法力「獅子吼」神功,慧廣和尚身為知客,排名也和羅漢堂慧字同列,功力自是不弱。

  此時他內傷已受重創,一聲「獅子吼」,也不過施展出七成功力,但見宋英雙筆去勢一頓,竟被他翻掌接住,筆一入掌,才踉蹌向後退了三步。

  其餘僧人盡都變色,慧廣和尚卻施顏笑道:「宋老施主一代宗師,這雙筆,果然好沉重。」

  宋英點點頭,腳落實地,也沒有再說什麼。

  那一直沒有開口的銅缽頭陀,從馬鞍上閃身而長著那只巨大銅缽,緩步向前問道:「洒家這只銅缽,不知道算不算兵刃?」

  慧廣和尚正色道:「大師父以銅缽成名,銅缽自然便是兵刃。」

  銅缽頭陀哼道:「這麼說,也要留下了?」

  左掌一松,銅缽疾向慧廣和尚面前桌案落下。

  「蓬」然一聲,整個桌案被壓塌,慧廣和尚撤身不及,一隻左腳被那重達數百斤的銅缽壓在地下,腳背骨盡碎,奇痛徹骨。

  慧廣和尚一動也沒動,目注三人揚長向山而去,等到去得較遠,這才輕哼一聲,抹一抹額頭冷汗,廢然坐地,道:「快放信鴿,飛報掌門,今日之會,必有隱亂……」話說完,人也痛昏了過去。

  午牌初刻,少林上院鐘樓上,響起十二響悠揚鐘聲。

  鐘聲才起,別院中緩步走出二十四名披紅色袈裟的僧人,竹棚中群雄頓時肅靜下來,數百道目光一齊注視著別院正門。

  忽然,人群有人輕呼道:「快看,桃花島羅夫人也到了!」

  二十四名紅衣僧人之後,明塵大師面含微笑,緊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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