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庸 > 天龍卷 | 上頁 下頁 |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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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兩眼炯炯盯著自己左後肩,臉色蒼白得好怕人,接著又追問道:「你姓什麼?今年幾歲了?」 那時候,自己真是急得要哭出來了。迫不得已,才訥訥說道:「老師,您不是明明知道我姓江,名叫江濤,今年十三歲嗎?」 「江……濤?十三歲」師父愕了半晌,好像從夢中清醒過來,沉吟著又問:「那麼,你左肩後這條刀疤痕印,又是怎樣來的呢?」 「我也不知道,聽我娘說,是從小就有的。」 師父又是一驚,脫口道:「你娘還在世上?」 聽了這無頭無腦的話,令人又驚又氣!於是,自己不由壯著膽子道:「老師今天是怎麼啦?我爹和娘就是這宅子的主人,老師你不是我爹爹禮聘來教我們念書的麼?」 師父張目片刻,喃喃說道:「這疤痕……又恰好是一十三歲……天下真有這樣的巧事……啊!不!這是不可能的……」過了一會,忽又啞然失笑,說道:「你瞧,老師真是老糊塗了……咳咳!沒有什麼,老師只是說江水湍急,不可嬉戲。快把衣服穿起來……」 從那一天起,師父跟以前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他從此不再關心學生們的詩文功課,卻暗中開始傳授自己練一種內功心法和學習深奧的梵文。 他為什麼對自己身上的疤痕那麼驚駭?為什麼要自己練武和學習梵文?這些疑團,一直使自己迷惘不懈。可是,師父總不肯多作解釋,也不許追問。五年來,師父只是全心全意,默默進行著這種古怪的行徑。自己初覺訝異,漸漸也習以為常,索性不去探詢了。 但今天,江濤卻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驚疑。他整夜徘徊未眠,反復地思忖:那石子眼中流出血水是什麼原因?師父所謂「響動」,又是指的什麼?雖然師父嚴囑不准離開內宅,但他的一顆心,卻早已飛到書齋裡去了。 一夜過去,平平靜靜,竟什麼「響動」也沒有。 天色剛亮,江濤連早飯也顧不得吃,便急急向書齋奔去,一路叫道:「師父!師父!」一腳跨進東院,卻見老塾師反剪雙手,正仰面望著書齋門楣上「啟明堂」那方匾額發呆。園子裡靜悄悄地,看不出任何異狀。 江濤不敢驚動,輕輕挨到老塾師身後,舉目上望,心頭猛然一驚。原來匾額上方,竟一排插著七支藍光閃爍的長針,每一枚針尖下,釘著一隻螞蟻。 那種黑螞蟻乃是園圃中隨處可見的東西,結群爬上門媚,也極平常。然而,是誰能用七枚細針同時將七隻螞蟻整整齊齊釘死在丈余高的匾額上,這卻是件駭人聽聞的事了。 江濤暗自駭然,偷眼望望師父。只見他凝目不動,臉上隱隱透出一層詭異而冷峭的笑意;倒像對那「飛針刺蟻」的絕技,頗為欣賞,自言自語道:「二十年不見,果然又精進了不少……」 江濤聽得如墜五里霧中,忍不住輕輕叫了一聲:「師父!」 「唔!」老塾師漫應了一聲,舉手向匾上一招,七枚長針突然一齊墜落了下來。他攤開大袖,小心翼翼將銀針卷起,然後向江濤點點頭,道:「跟我來吧!」進入書齋,老塾師取出一隻小盒,把七枚銀針—一納入盒中;注目半晌,歎道:「看來天意不可強求。不過,有一天時間,去蕪存菁,加緊一下,應該也夠了。」 江濤忙問道:「師父,您老人家說什麼?」 老塾師淡淡一笑,道:「孩子,不要多問。人生苦短,寸陰堪惜!你我師徒相聚五年,已經自是難得的了。從現在開始,師父要教你一二種防身的功夫。希望你摒除心中雜念,好好把握這可貴的光陰,懂嗎?」江濤只好連連點頭,道:「懂!」 老塾師笑容忽斂,說道:「很好!但是你要記住,這兩種武功雖非精深絕世之學,對你的將來卻十分重要。師父盡一日時間,傾力為你講述;至於能夠領悟多少,那就要看你的福緣如何了。」說完,便開始為江濤講述一種名叫「九轉迷蹤步」的奇異身法和一種叫做「十二擒龍手」的小巧擒拿手法。 江濤見師父今日神情不同平時,不但講述時力求詳盡,而且當場督促演練;如有錯誤疏忽之處,立即嚴詞叱責,全不似以前那麼和善。好像恨不能一口氣將那九九八十一種精妙步法和十二式擒拿手法,一字不透地灌進自己腦子裡。他本有滿肚子疑團想問,竟無開口的機會。只得摒絕雜念,全神貫注,不敢再心涉旁騖。 兩種武功講完第一遍,紅日業已高懸天際。老塾師吩咐道:「你去吃點東西,同時告訴大順子他們今天不必上課了,半個時辰以後咱們再繼續練習。」江濤依言退出書齋,匆匆用了些飲食。傳話完畢再趕回來時,卻見老塾師正伏案疾書,好像在寫一封密密麻麻的長信。 這一天,師徒二人摒絕一切事務,自晨到暮,都在書齋裡埋頭苦練。直到日影西墜,江老夫人放心不下,打發丫頭小娟來傳話道:「讀書要緊,身子也要緊,先生和公子念了一整天書,請早些休息,明天再念吧。」 老塾師聽了,長歎一聲,道:「既是令堂關注,不可拂逆。今日所學,總算差強人意。你且回去,今夜仔細把學過的在心中複習一遍;明日一早,為師再考驗你記住了多少。」 江濤剛起身告退,老塾師忽然又叫他回來,取出一封密柬塞在他手中,叮嚀道:「孩子,回去好好想一想,千萬別辜負師父五年來一番苦心!這封信,不到明晨,不許拆開……」話未完,眼中已閃現淚光,連扭頭揮手又道:「龍種既非池中物,終將破雲上九霄。好孩子,去吧!」語聲竟有些硬咽。 中宵夢回,月明如洗。 江濤躺在床上,回憶日間情景,越想越覺得師父的一言一行都大異平常。從清晨發現匾上長針開始,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帶著令人鼻酸的淒涼的意味。尤其臨暮辭出書齋那一刹那,師父目含淚光,語聲哽咽,這更是五年來的第一次。難道說前天石獅莫名其妙流出血淚,是顯示有什麼不祥的事情將要發生麼? 他心弦震盪,睡意全消,獨自披衣而起,取出那封密封的信柬來,挑燈細看。封皮上並無字跡,裡面似乎不只信紙,好像另外有一隻硬硬的封套。這是一封什麼信呢?為什麼師父叮囑不到天明,就不許拆開?…… 忽然,他心裡有了一陣難以厭抑的衝動,暗忖道「師父把它交給我,信裡自然是有話要告訴我。但天明之後,彼此再見面了,有話盡可當面說,為什麼要寫這封信呢?反正信是寫給我的,我何不現在就拆開看看?」但繼而一想,又否定了自己的主意:不能!師父向來言出法隨,他老人家既然吩咐要到天明才能拆開,一定含有深意,還是遵從師父的吩咐才對。 過了片刻,他心念又動,暗想:「現在距天亮不過短短個把時辰,早一點拆開或遲一點拆開,還不都是一樣會知道信中的內容麼?我現在反正睡不著了,就算提前一個時辰看看這封信,師父也原諒我的。」 拆?不拆?兩種極端矛盾的衝動,在他心中互相翻騰;此起彼伏,難以決斷。 眼睜睜又過了半個時辰,東方天際已經泛起一絲魚肚色;他終於壓抑不住強烈的好奇心,拆開了那封信。裡面除了兩張滿布潦草字跡的信箋,另外果然還有一隻密封的羊皮信封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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