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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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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濤先看看那只信封套,上面寫著「太行靈鷲峰古月道長親啟」等十一個字。他想了想,不知古月道長是誰?於是,放下封信套又展開信箋。才看了第一行,江濤猛從床上跳了起來,急急排亮了燈,喘息著再看下去。原來那竟是一封訣別的書信,信中這樣寫著: 「孩子,先不要難過,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當你看到這封信時,師父已經走了。師父知道,這五年來,你對師父一定有太多的疑問得不到解答。其實,師父對於你,又何嘗不是也有滿腹疑團,至今尚未解開。正因如此,遽爾言別,心中難免耿耿。 孩子,你是個聰明人;事到如今,師父也不必再瞞你。石獅血淚和匾上銀針,都是師父一個昔年仇家留下的標誌。此人一身武功詭異非常,苦候二十年尋上門來,一場生死血戰勢所難免。不過,你盡可放心,師父雖然老了,自信還未必就會敗在他手中。使人遺憾的,是無論勝與敗,師父都不會再回來了。倘若緣份未盡,天涯若比鄰,將來自有重逢之時,實在大可不必過於悲傷。 師父本想以七年時間,使你功力略有成就再言『去』字;如今倉促分手,無法達此願望。你天賦雖佳,五年所學也僅有說稍具根基,仗之行走江湖,卻顯有不足。迫於形勢,才窮此一日之功,另授『九轉迷蹤步』和『十二擒龍手』俾作防身之用。惜臨事匆匆,難望大效,切記勤練勿輟,是為至要。 師父去後,你可持所附密函,前往太行山一行,但須牢記以下四點: 第一、你左背後的刀疤痕印,無論如何絕不可在人前顯露,以免招致殺身之禍。 第二、如有人問起你的年齡,必須浮報兩歲。譬如你今年十八,就須說是二十歲,千萬不可告人實話。 第三、那一招『赤陽指法』,非到生死關頭,不可擅用。 第四、謁見古月道長時須執弟子之禮。他若問起師父名諱,你只說蓬萊騎鯨客,冰山落拓生,他自知原委。 五載相聚,臨別依依,紙短意長,書不盡意。師父謹以一語相贈:大丈夫須有承當命運變化之勇。此去太行途中,願你三複斯言。勉之!勉之!」 最後那句「贈言」之旁,更加上了一連串密圈。 江濤看完信,蒼惶撥門沖了出去;一路狂奔,一面大叫:「師父!師父!」 這時候,天色剛現曙光,寂靜的庭院中,凝露如珠,闃無人跡。江濤如飛奔到東院,猛然推開書齋門扉。老塾師的臥室中一片冷靜,床帳枕褥整整齊齊折疊著,顯見昨夜根本就沒有動用過。臨窗書桌上,放著幾封銀子;銀封下壓了一張紙條,上寫著:「因故倉促辭館,五年束修璧還。」 江濤只覺一陣陣鼻酸,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淚眼迷蒙中,他又取出那封注明「太行靈鷲峰古月道長」的羊皮封套反復審視。他既不知道「古月道長」是何許人,也沒聽師父提過「太行靈鷲峰」這個地名;但他卻恍惚有一種無法解釋的預感,總覺得這個小小的封套中,必然包含著一件極其重要而緊急的事——或許這件事竟會跟自己的命運有很大的關聯。否則,師父為什麼要在信末加上那句含意難懂的「贈言」呢? 他緬懷師恩,感傷離別,更渴望能早些揭開羊皮封套中的秘密。沉吟了許久,終於下了個決心——先去一趟太行靈鷲峰再說。 第二章 倫俗一怪儒 鄂州長泰酒樓地居鬧市,爐中烤鴨和熏雞名聞遐邇,號稱「江漢二絕」;加上窖藏十年以上的「狀元紅」,遠近食客,趨之若騖。 時當正午,長泰樓上上下下近百張桌子早已坐滿了客人,熙攘喧嘩,呼酒要菜;十幾個夥計馬不停蹄穿梭般往來,全都忙得滿頭大汗。坐在樓下人口櫃檯裡的胖掌櫃,油光臉上擠滿謅笑,不住地點頭哈腰,招呼著熟客。 募地蹄聲盈耳,兩騎棗紅色駿馬旋風似馳到門前;雙蹄齊揚,唏章草一聲停了下來,鞍上烏雲般飄落兩名黑衣騎士。這兩人一個是虯髯大漢;另一個生得面皮慘白,十分瘦削,左眉角有著長長一條刀疤。兩人都是一身黑色勁裝,腰懸長劍,衣袖上同樣續著兩條窄窄的銀線。 二人飄身落馬,撣了灰塵,順手將馬韁向鞍頭上一搭,並肩登上店前臺階,大刺刺走進店裡來。掌櫃的一見,臉上微微變色;慌忙丟下算盤,親自迎了上來,陪笑招呼道:「陸爺,李爺,您老好?」 那虯髯大漢哼了一聲,道:「好個屁,人都快氣瘋了,還好什麼!」掌櫃喏喏連聲:「是!是!李爺別生氣,喝上兩杯狀元紅,自然氣就消了。」 虯髯大漢怒眉一揚,叱道:「廢話!到酒店裡來不喝酒,老子是來陪你說笑話的?快滾去準備,少在老子面前惹人煩躁。」 那掌櫃嚇得直往後縮,臉上仍然陪著笑,怯生生又問:「二位爺……是宴客?還……還是便酌……」話沒說完,虯髯大漢一聲暴喝,探手握住劍柄,厲叱道:「宴你娘的鳥客!你這蠢豬再要咕噪,老子就宰了你!」 掌櫃哪敢再問,掉轉頭急聲對夥計吩咐道:「樓上雅座,快侍候!」 夥計們一疊聲吃喝傳話上樓,那虯髯大漢才怒火稍熄。旁邊白臉刀疤漢子冷冷望了他一眼,陰聲勸慰道:「老李,犯得上跟他們生氣嗎?咱們自己的事還煩不過來,忍耐點,早些吃飽喝足,趕緊去辦正事要緊。」兩人昂首闊步,登上樓梯。 這時候,滿店食客都噤若寒蟬,一個個低頭吃喝,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偌大一座酒樓,竟靜得落針可聞,顯見大家都對這兩名惡客十分畏懼。 惡客邁步登樓,樓上的夥計全著了慌;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哪兒還有什麼雅座空位?其中一個精靈些,瞥見臨窗一張圓桌上,只有老少兩個人;老的年近五旬,衣著樸素,像是一位忠厚老家人;年輕的不到二十歲,唇紅齒白,一襲藍色儒衫,是個文弱書生,主僕二人正默默喝著悶酒。 夥計心裡一動,急忙含笑上前,躬身陪禮道:「實在對不起,能不能請二位賞個臉?委屈跟鄰座那位公子擠一擠,空一張桌子出來。小號今天客人太多,全仗老客人幫忙。」口裡說著,早已開始動手,將圓桌上酒菜向鄰座一張小方桌上移過去。 藍衣少年面現溫色,不悅地道:「這是什麼話?他們只有兩個人,就算要讓,也該把小桌子給他們,難不成……」 旁邊老人連忙勸道:「公子,讓就讓一下吧。出門在外,不爭這份閒氣,咱們就跟這位相公擠一擠。」 藍衣少年一側目,卻見鄰桌是一位年近四旬的灰衣文士,生得鷹鼻雞目,一臉奸滑之相,心裡頗感不願;正遲疑著,那中年灰衣文士已含笑拱手讓坐,說道:「在下正感孤寂,如蒙不棄,何妨共桌一敘?」 藍衣少年倒有些不好意思,忙也拱手笑道:「只是打擾兄台,于心不安,再說,那兩個傢伙也太……」 灰衣文士不待他把話說完,低聲接口道:「老弟仔細些,那兩人是天心教中銀線護衛。你我都是文弱之人,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 藍衣少年冷哼了一聲,終於咽下已到嘴邊的話,憤憤移坐到小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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