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庸 > 天龍卷 | 上頁 下頁
一八


  那「江富」凝目道:「那麼,你的『擒龍手』和『赤陽指』是誰教的?」

  江濤見他竟一口道出「赤陽指」,心裡不覺暗詫,揚眉道:「自然是師父教的。」

  那「江富」正色又問:「令師何名?」

  江濤忽想起老塾師留書上的兩句詩,不覺昂首吟道:「蓬萊騎鯨客,冰山落拓生。」吟聲才罷,那「江富」長噓一聲,一晃火把子,重新又點亮了桌上油燈。

  室中燈火複明,「老家人江富」業已換了一副容貌——斷眉白髮,雙目神光湛湛,看年紀更在江富之上,但滿臉紅潤,宛如嬰兒。

  江濤張大眼睛問道:「你是誰?

  那白髮老人哈哈一笑,道:「小夥子,你看看清楚。」舉手向臉上一抹,紅潤的面色忽然變得紫如重棗,神態威猛,竟是「五槐莊」莊主陳鵬。

  江濤倒吸了一口涼氣,忙不迭又連聚「赤陽指」力。

  老人笑道:「別急,你再看這個。」雙手在臉上一陣搓捏,轉眼之間,容貌又變,竟跟金線統領黎元申一般無二。

  江濤駭詫不已,用力搖搖頭,驚喝道:「你究竟是人還是鬼怪?」

  老人從臉上剝下一層薄薄皮膜,又恢復了斷眉、白髮、嬰兒臉的模樣,吃吃笑道:「老夫是半人半鬼!見人說人話,見鬼作鬼語。小夥子,你真的看不出我老人家是誰麼?」

  江濤迷惑的道:「我與你素昧平生,也不知道哪副面貌才是你的真面目,怎知你是誰呢?」

  白髮老人仰天笑道:「真是大水沖倒龍王朝,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論起輩份,你至少該稱我老人家一聲叔叔,想不到做叔叔的反倒成了侍候你的僕人了。」

  江濤瞑目問道:「你……你究竟是誰呢?

  白髮老人笑道:「老夫跟你那書蟲師父是多年知交,舞文弄墨,我不如他;燉狗肉喝老酒,他卻比不上我。你既然得他真傳,總該聽說過我老人家的名字。」

  江濤搖頭道:「家師從未對我提起武林中人,甚至連他老人家自己的名諱也沒說過。」

  白髮老人兩眼一翻,哺哺道:「這就奇怪了,窮酸在弄什麼玄虛……」目光一掃江濤,又道:「你總聽說過『武林十三奇』的歌謠吧?」

  江濤道:「你是指的『儒釋道閨丐,神仙妖魔鬼』那首歌謠?聽雖聽說過,但不知其詳。」

  白髮老人點頭道:「這首歌謠,統括了武林中十三位武功最高的奇人。這些人各有一身精湛武學,四十年前,號稱天下絕頂高手……」

  江濤岔口問道:「歌謠中只有十個字,怎麼卻代表十三個人呢?」

  白髮老人道:「其中『妖』字指的『黑白雙妖』,本是夫婦兩人;『鬼』字則指『天南三鬼』,加起來共是十三人……你想不想知道那些人都是誰?」

  江濤道:「正欲請教。」

  白髮老人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緩緩說道:「所謂『釋』,是指大空禪師;『道』是太行古月道長;『閨』是個女人,指的飄香劍聶雲英;其餘『神』字代表雷神董千里;『仙』是碧目仙翁顏光甫;『妖』是黑白雙妖夫婦;『魔』是血魔岑泰;『鬼』是天南三鬼,笑面無常屠開方、九指無常甘平和、獨臂無常焦志雄……」

  江濤道:「你只提到八個字,還有『儒』和『丐』沒有說到。」

  白髮老人笑道:「那兩人不須再說,你也應該猜想得到了。」

  江濤注目道:「我猜不出來。」

  白髮老人聳聳肩頭,道:「看你似乎很聰明,敢情竟傻得可憐!『儒』者,就是你那書蟲師父冰山落拓生韓文湘。至於『丐』——嘿嘿!正是我老要飯的千面神丐朱烈。」

  江濤聽了,又驚又喜,連忙恭敬施禮道:「原來老前輩和家師都是名列十三奇的高人,晚輩的確不知,真是太失敬了

  千面神丐怪眼一翻,憤憤道:「失敬什麼?老實說,十三奇中品流混雜;四十年前雖然赫赫不可一世,輪到今天,早就變成了『十三俗』、『十三醜』了……小夥子,你知道老要飯的為什麼煞費苦心,不惜假冒僕人混到天心教來?」

  江濤道:「晚輩正要請教。」

  千面神丐冷哼一聲,道:「老要飯的是來找一個晚節不保的人……」剛說到這裡,突然頓住。側耳傾聽片刻,臉上殺機畢現,低聲說道:「不要出聲,屋後有人掩近,而且功力極高。哼!老要飯倒要看看他是什麼東西變的!」匆匆抖開一副薄膜面具套在臉上,又扮成老家人江富的容貌;彈指打滅油燈,便待掠身而出。

  江濤急急攔住道:「老前輩,別忘了咱們不會武功,這樣會暴露了行藏。」

  千面神丐沉吟了一下,點頭道:「說的也是,老要飯的險些自露馬腳,咱們就守株待兔吧。」

  兩人悄悄閃入屋角隱僻之處,屏息而待。過了不到半盞茶光景,屋後小門附近果然起了「沙沙」輕響……千面神丐雙眉微剔,施展「傳音」之法,輕輕在江濤耳邊說道:「這傢伙來意不善;不得已的時候,你自己謹慎,老要飯的會對付他。」

  話音甫畢,一條黑影已鬼魅般出現在通往後廚的廳堂門口。

  第十章 半喜半憂的情

  這人身材瘦長,穿一件寬大的灰袍;連頭帶臉,都用一隻黑布頭罩密密套住;只露出兩隻精芒閃爍的眼睛,在黑暗中嘖嘖發光。他身邊未帶任何兵刃,但從他移步投足的輕盈矯捷和一雙炯炯眼神,已經足證千面神丐的猜測不錯——這人一身武功,幾乎已達登峰造極的境界。江濤暗暗心驚,連忙凝神垂簾;一面收斂目光以免被他察覺,一面利用兩耳全力注意來人動向。

  那灰衣人好像對這座木屋相當熟悉,進人內廳之後,毫不猶豫便轉身直向江濤臥室走去。臥室門本就半啟著,那灰衣人略一側身,已跨進房內……江濤正猜不透他何以要直入臥室?誰知心念未已,人影疾閃,灰衣人突然又迅捷無比的從房中飛掠而出。

  江濤墓地靈光一閃,急忙低喝道:「朋友,站住!」緊跟著湧身撲出,右臂一探,一式「赤手縛龍」疾向那人肩頭扣去。

  灰衣人頭也沒回,腰間猛挫;縮肩、滑步,側移半尺,反手一掌飛拍了過來。

  江濤出手太急,幾乎來不及撤招變式;連忙旋身半轉,右臂才收,左臂又出。正準備發出另一招「雲龍現爪」,突覺灰(原書缺了4頁)情於理,似乎都沒有投靠天心教的理由。但千面神丐說得那麼斬釘截鐵;再證以「天南三鬼」也靦顏做了天心教護法,細想起來,又並非絕不可能。

  江濤雖然聰明過人,一時也被這錯綜複雜的事弄得失了主意。沉吟半晌,終於忍耐著沒有把密函的事說出來,只淡淡一笑道:「傳聞僅系片面之辭,老前輩不可深信。這件事且容晚輩向燕姑娘打聽確實;最好親去『迷宮』一次,才知是真是假。」

  千面神丐冷冷道:「打聽大可不必了,你如能設法向姓燕的女娃兒弄只小船,這倒是要緊事。」

  江濤點頭道:「晚輩定當盡力設法;不過,只怕時日無多了。」

  千面神丐道:「你可以儘量拖延譯書工作,咱們一天弄不到船,你就一天別替他們譯完。」

  江濤苦笑道:「老前輩今夜一時口快,已引起黎元申疑心,他只須用飛鴿傳書,命令『五槐莊』派人到捨下一問,一切謊話便不揭自穿了。」

  千面神丐一怔,道:「老要飯的倒沒有想到這一著,那黎元申未必真有這樣精明吧?

  江濤道:「黎元申狡詐多智,古雲飛失手被擒便是鐵證;老前輩又一連兩夜暴露形跡,怎能不使他疑心!」

  千面神丐默然良久,哺哺道:「就算他明天發出飛鴿,五槐莊再派人查證,一去一返,至少也須三天;等到信鴿回報,前後應該有五天時間……」突然目露殺機,毅然道:「有五天時間已經足夠。即使行藏敗露,老要飯的也會設法讓你逃出天湖總教;然後放手一拚,諒他們還奈何不了我。」

  轉眼天色已明,兩人都有了餓意。千面神丐朱烈道:「不知不覺竟談了一夜。公子爺,你且休息一會,老要飯的去弄點吃的東西。」

  江濤忙道:「這如何使得,應該由晚輩伺候您老人家……」

  千面神丐朱烈笑著攔住道:「雖然只有五天,咱們假戲還得繼續扮下去。你只管坐著,老要飯的弄個最拿手的『叫化雞』給你嘗嘗。」

  江濤目送朱烈人廚,心裡不禁感觸萬端。這一夜之間的變化,雖然為他解答了一部份謎團,同時又使他添了許多新謎。太行古月道長投靠天心教的事已經夠人迷惑,千面神丐的身份秘密更難久隱。短短五天,可說轉瞬即逝,到了那裡候,又能用什麼辦法逃離這關阻重重的天湖總教呢?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