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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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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陣心煩,獨自開門踱入花園;迎著晨曦,信步倘佯,不覺走近竹籬前的小溪。正低頭想著心事,忽見溪水中倒映著一條人影——那是一個身著紅衣、面色蒼白的憂悒少年;木然立在竹籬外假山頂上,兩眼卻瞬也不瞬凝神著遠處小山。 江濤心中一動,暗道:「他不就是那位身世如謎的少教主梅劍虹嗎?」但因曾聽燕玲說過,梅劍虹生性孤僻,十分古怪,遂不敢冒昧出聲招呼。 那紅衣少年梅劍虹負手而立,凝目遠眺,似乎並沒有發覺江濤;又好像早已知道,只是不屑理睬。江濤心中忐忑,正準備悄悄退回;腳下才動,那梅劍虹卻突然冷冷說道:「江兄起得好早?」 江濤差點忘了這話是在招呼自己,愣了一下,連忙拱手道:「啊!少教主早。」 梅劍虹仍然屹立未動,幽幽說道:「不早了!我每天清晨都站在這兒,整整十年,從沒有一天間斷過。」 江濤竟不知該怎樣回答才好,訥訥笑道:「是的……十年如一日,少教主這份恒心毅力令人可佩……」 梅劍虹嘴角牽動,似笑非笑的「晤」了一聲,又道:「江兄是不是覺得我這人孤僻古怪,有些不願攀談?」 江濤急急道:「不!在下絕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只是 梅劍虹冷冷接口道:「只是因為聽燕師妹說過我有許多怪僻,對不對?」 江濤一時辭窮,只得笑道:「其實,燕姑娘也沒有說什麼,她是一番好意,知道少教主喜靜,不願與俗人交往,特地叮囑在下不可驚擾少教主。」 梅劍虹緩緩收回目光,輕歎一聲,說道:「她說的一點不錯,但是,她卻不瞭解我真正的苦悶。一個人如有滿腹隱衷不足為外人道,自然就顯得孤獨、冷漠,處處跟人無法相處了。」 江濤由衷地附和道:「少教主這話太對了!人生際遇各不相同,心境自也迥異,如果強作歡笑去迎合別人,的確是件痛苦的事;可是略示沉默,別人又會指為冷漠孤僻。唉,為人之道難矣哉! 那梅劍虹邃聞此言,眼中突然閃現出一縷欣喜激動的光輝;雙目炯炯注視著江濤,急急道:「莫非江兄心裡也有什麼難於啟齒的隱衷麼?」 江濤笑道:「在下並無隱衷,但卻不難體會少教主的心情。」 梅劍虹注目問道:「燕師妹告訴你些什麼?」 江濤道:「她曾經約略提到過少教主的身世,對於孺子思親之情,深表關切和同情……」誰知話尚未完,梅劍虹竟臉色一沉,冷峻地道:「小燕兒未免太多嘴了!江兄乃是外人,這些話怎能隨口亂說!」 江濤肅容說道:「古人萍水論交,終生不渝。在下雖是外人,自問言出至誠,尚祈少教主不以交淺言深見責才好。」 梅劍虹聽了這番話,蒼白的臉上霎時飛起一抹紅暈;目光如炬,逼視江濤,神色連變。突然一言不發,扶劍轉身匆匆而去。 江濤見狀,不禁懊悔自己說話太率直了些;至少,第一次攀談,不該就提人家內心隱秘。難得一個交談機會,竟弄得不歡而散。雖然尷尬,但他卻發現那梅劍虹並不如想像中的冷漠寡情;也許他亦有滿腔熱情,不幸被心靈的的創傷所掩蔽——這樣一個人,是值得同情諒解的。 回到木屋,千面神丐朱烈捧出一隻烤得香噴噴的「叫化雞」,笑道:「快來嘗嘗老要飯的手藝如何,多年沒親自動手烤雞了,不知還行不行?」 江濤早已饑腸轆轆,被那香味一引,饞涎欲滴;老實不客氣雙手齊下,頃刻吃了半隻,其味果然美妙無比!等到一隻烤雞全下了肚,才想起千里神丐還沒有吃,連忙謝罪致歉。 老叫化笑道:「沒關係,老要飯向來狠心,一隻半隻吃不過癮。昨天小鳳送來五隻肥雞,全給老要飯的烤在那兒了,咱們就痛痛快快吃一天雞吧!過了這五天,再到哪兒去尋這種孝順媳婦兒……」正說著,院中有人接口笑道:「江老爹,誰是你的孝順媳婦呀?」隨著笑語,小鳳和小英倩影雙雙,推門而人。她們顯然只聽到最後那句話,笑嘻嘻並無不悅之色。 小英一腳跨進門內,瑤鼻連聳,輕呼道:「好香!公子真會享受,一早就吃烤雞,也給咱們一些嘗嘗。」 千面神丐哈哈笑道:「還多著哩,等一會兩位姑娘帶些回去,請燕姑娘也嘗嘗老漢的家鄉風味。」 江濤詫問道:「怎麼不見燕姑娘同來?」 小英嫣然一笑,道:「天天見面,幹嘛還那麼難捨難分的?」 江濤正色道:「在下有事須跟燕姑娘商談,並非玩笑……」小鳳接道:「這倒真巧!咱們姑娘也正有事要請公子去一趟,特地叫咱們過來奉迎的。」 江濤問道:「她現在伺處?」 小鳳道:「在天心宮後殿。」 江濤暗吃一驚,卻沒有再問,起身整衣。臨出門時,吩咐「江富」道:「你把烤雞準備好,也許我請燕姑娘來這兒午飯…… 」小英截口道:「還是咱們等一會來取吧,說不定姑娘會留公子在天心宮吃飯呢。」江濤又是一驚,點點頭,跟隨二女走出了聽泉居。 一離開木屋,小英和小鳳立刻收斂了笑容,默然低頭疾行,神態大異平時。穿過花園竹籬,路口上已停著一輛馬車;窗簾低垂,卻未見駕車的人。小英搶先一步,拉開車門。江濤低頭跨進車廂,卻赫然發現燕玲坐在裡面。他剛一怔,燕玲已探腕將他拉了進去,小英緊跟著便「蓬」然闔上車門。 燕玲呼吸短促,沉聲吩咐道:「儘量走得慢一些。」小英應了聲是,和小鳳攀上車轅,皮韁輕抖,馬車蠕蠕前馳。 車箱內十分幽暗,江濤詫訝莫名。只覺燕玲緊握著自己的手腕,纖纖玉指一片冰冷;掌心溢汗,似乎還有些微微顫抖。他心中撲撲狂跳,不知燕玲何以突然如此安排。側目望去,恰值燕玲一雙清澈秀麗的眸子也正凝神著自己;四目相觸,他的心跳得更厲害。 燕玲握住他的手一直沒有放鬆,聲調充滿迫促的問道:「江公子,自從五槐莊相識,我對你向來敬重。有件事,希望你無論如何要告訴我實話。」 江濤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姑娘請問,在下知無不言。」 燕玲低聲問:「你真的會不會梵文?」 江濤劍眉微皺,道:「姑娘為什麼一再問起這話呢?在下如未修習過梵文,怎敢冒昧應聘來貴教譯書?」 燕玲痛苦的搖搖頭道:「不是我不相信你,是師父和老菩薩都對你起了疑心。昨天夜裡,聽說你住的『聽泉居』又鬧奸細,是嗎?」 江濤暗暗一驚,道:「是的,但黎統領已親率錦衣護衛來搜查過了呀! 燕玲輕歎道:「壞就壞在黎元申身上。昨夜警鐘響起時,我正在師父那兒練劍,沒有辦法分身到聽泉居來,一直心驚眼跳,總似有不祥的預感。果然,沒過多久,黎統領就深夜趕到天心宮求見師父,據他對師父報告說……」 江濤忍不住問道:「他說什麼?」 燕玲黯然道:「他說奸細就是江富,連你也涉有嫌疑……」 江濤冷曬道:「他怎麼可以攀誣好人?」 燕玲道:「據他說,他親眼看見奸細逃人聽泉居的,而且那人身影跟江富很像;但率眾包圍搜查,卻找不到證據。他又說,在查詢江富的時候,你曾經有意替江富掩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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