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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千面神丐臉色一沉,道:「本來就出了意外,要不是老要飯的情急生智,今天夜裡就全盤都砸了。」

  江濤急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千面神丐從懷裡取出一頁折招的素色香箋,擲給江濤道:「你先看看這是什麼東西?

  江濤展開一看,只見箋上寫著:「日色欲盡花含煙,月明如素愁不眠;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隨春風寄『聽泉……」看罷,不禁「噫」了一聲道:「這是半首樂府詩,原文應為『願隨春風寄燕然』,其中『燕然』二字地名,卻被改成『聽泉』了……老前輩,這張紙箋是小燕兒給您的?」

  千面神丐斜視說道:「你倒很明白,詩詞歌賦這些酸溜溜的玩意兒,老要飯的屁也不懂!『燕然』也罷,『聽泉』也罷,今夜大事,全被它耽誤了。」

  江濤訝問道:「這半首古詩又跟今夜的事有何關係呢?」

  千面神丐冷冷道:「怎麼沒有關係?老要飯的一切進行得本極順利,那教主婆娘剛把一頁劍譜取出,臨時有事離去。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老要飯正要『掉包』,誰知你那位心上人偏在這要命的時候闖了進來,悄悄塞給我老人家這張香噴噴的玩意兒,又問我:『昨天的話,仔細想過了沒有?』

  江濤暗暗跌足道:「您老人家怎麼回答?」

  千面神丐兩眼一翻,道:「我能怎麼回答?信看不懂,話也聽不懂,只好老老實實說……我不懂!」

  江濤失聲道:「糟了!什麼話不好回答,偏偏又是這句

  千面神丐眉頭連皺,道:「可不是麼!那丫頭聽了這句話,登時眼淚汪汪,一跺腳道:「好!你又是這句話,不懂,不懂!我知道你根本就是裝傻,虛情假意,全是騙我!利用我!」

  江濤閉目不忍卒聽,長歎道:「這真是天大的冤枉!」

  千面神丐接道:「對呀!我也是這樣對她說的,無奈她不肯信,氣呼呼又道:『就是一條牛也會懂!算我白拋一片心,把東西還給我。』說著便來搶這張紙頭。」

  江濤雙手緊捏香箋,急聲道:「不!不能還給她!」

  千面神丐歎了口氣道:「老要飯的也是這個主意,誰知一時忙亂,竟將那張準備『掉包』用的梵文紙頁失落地上,被那丫頭一把搶了過去……」

  江濤駭然道:「這可糟了!」

  千面神丐緩緩舒目道:「還好!那丫頭當時並未細看,一口氣撕了粉碎,又把碎紙塞進懷裡。我老人家一急,只好裝肚子疼了!」

  江濤一身冷汗,頻頻搖頭道:「即使瞞過一時,只怕她回去以後取出碎紙稍一留意,秘密仍將敗露。唉!晚輩早說此計不成,現在果然一敗塗地了。」

  千面神丐微笑道:「你先別洩氣,依老要飯的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江濤張目道:「盜書失敗,脫身無望,還有什麼福不福?』

  千面神丐笑而不答,先替江濤除去化裝,自己也恢復了「江富」的身份。一切舒齊,然後推窗仰望天色,口裡哺南說道:「現在子時才過,距天亮還有兩三個時辰。晤,正是時候!」說著,揮掌打滅了燈火,一閃身,竟掠出了木屋。

  江濤來不及詢問,及待追出,只見老叫化身疾如電。連幾個起落,業已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這時候他突然潛離聽泉吾,要到那兒去呢?江濤對他這種「一意孤行」的作風,簡直感到有些氣憤,卻又無可奈何。

  過了將近半個時辰,千面神丐興匆匆返回木屋;手裡挾著一個小包裹,向桌上一摜,催促道:「快些準備隨身攜帶的東西,咱們現在就走!」

  江濤莫名其妙的問道:「走?走到那兒去?」

  千面神丐揚眉道:「自然是離開天湖總教。」

  江濤一怔,急忙解開包裹;卻見裡面竟是一套錦袍,袖口赫然繡著兩條金線和一朵星狀金花。忍不住失聲道:「呀!這不是黎元申的統領號袍麼?」

  千面神丐得意地笑道:「誰說不是?」提起錦袍一抖,「當」!脆聲人耳,抱中又接落一面閃閃發光的小牌。

  江濤雙手捧起,既驚又喜,激動問道:「連通行銅牌也有了!老前輩,您是用什麼方法弄來的?

  千面神丐傲然道:「老要飯的是什麼人物,區區天湖,怎能因得住我老人家……」接著噪音一低,吃吃笑道:「方法簡單得很,老要飯的只請那位統領大人嗅了一支『雞鳴五鼓返魂香』,他就乖乖把東西借給咱們了。」未等江濤開口,忽然臉色一沉,又接道:「這件事你可不能到處宣揚。老要飯的是武林中成名人物,要是被別人知道竟用這種下五門的手段,對我老人家的聲譽,勢必大有影響。小子,你得記住!」

  江濤連連點頭道:「晚輩一定不告訴第三個人,非常時候,只有用非常手段……」

  千面神丐聳肩而笑,道:「那黎元申一身武功不俗,老要飯的雖有制勝把握,一旦驚動起來,定有許多不便。事非得已,只好不顧身份了。」

  江濤又問道:「據晚輩所知,黎元申並沒有管制『通行牌』的特權,這面銅牌又是從何得到的呢?」

  千面神丐一面換衣改裝,一面笑道:「這就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道理了。晚間老要飯的抵達天心後宮不久,黎元申也奉召人宮謁見,好像是命他去辦一件急事。老要飯的暗中留神,聽見姓梅的婆娘吩咐說:『這消息很重要,老菩薩的意思,先要確定可靠不可靠,你就親自辛苦一趟吧!』黎元申應道:『卑職可以連夜動身,明日一早返教,消息確否,便知分曉。』姓梅的婆娘沉吟了一會,卻道:『那也不必太性急,你天亮動身,只要當天趕回來就行了。』

  老要飯的聽得正入神,偏被那燕丫頭攪亂。後來裝病離開後宮,在宮門口又碰見黎元申,手裡正捧著這面銅牌。看情形,想是姓梅的婆娘預先把通行銅牌給了他,好讓他動身前不必再進宮謁見,方便行事的意思。」

  江濤聽了,欣喜不已,道:「這真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只不知黎元申此行任務,各處關隘是否預知詳情?假如盤問起來,咱們怎麼措詞?」

  千面神丐道:「現在顧不了這許多了,你只記住千萬別開口,一切由老要飯來應付。」說著話,易裝已畢。他原有一副屬於「黎元申」的薄膜面具,取出套在臉上,顧盼之間,果然十分酷肖。兩人相神一笑,熄滅燈火,掩閉屋門,大步離開了「聽泉居」。但他們卻沒有留意到,這一切行動,都已落在一個人冷眼之中。

  那人身著灰袍,頭罩黑布,遠遠藏身在距離木屋二十丈外一株茂密的大樹陰影中,遙遙注視屋中情形,已經有一段頗長的時間了。當他看見千面神丐易容扮成黎元申,領著江濤潛離聽泉居時,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不禁現出驚異之色;略一沉吟,迅即閃身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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