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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江濤雖然知道「返步歸真」內功心法再神妙也不可能使死人復活,但白吟風腹內既有「餘氣」而且猶在「鼓動」;管它有效無效,死馬當作活馬醫!試試總不要緊。於是他雙掌緊按「聖絡」,立即提氣催力,源源渡入白吟風體內;逼使那股「餘氣」,通肺腑,沖咽喉!

  第一口氣渡入,未見功效;江濤毫不灰心,緊接著又催動真力,再度攻入內腑。於焉一連三次運功催力,白吟風腹內突起低鳴——「嘶」地一聲裂帛似聲響,一縷真氣穿透靜止的心臟,由咽喉泄出。接著,肺臟開始緩緩活動,喉間也有了微弱呼吸。

  江濤欣喜欲狂,奮力摧氣不停。大約頓飯之久,江濤渾身大汗,衣衫盡濕。果然,心血並未白費,白吟風意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眼簾微啟又閉,神情仍然十分虛弱,醜臉上卻隱隱顯露出一絲淒涼的神情。

  江濤雖已疲憊不堪,但內心的欣喜,足可抵償體力上的耗損。這時候,如果叫他把自己的生命轉注給白吟風,他一定也會毫不遲疑欣然同意。

  又過了盞茶光景,白吟風二度啟開了眼睛,深深注視江濤一眼;目翳翕動,擠落兩滴晶瑩淚珠。江濤心緒激震,不覺顫聲道:「老前輩不要分神,請助晚輩導氣催血,就快復原了

  白吟風嘴唇動了動,喉中發出一縷輕如蚊蚋的聲音,道:「孩子,別費力了,我……不行了……」

  江濤熱淚盈眶,喘息著大聲叫道:「行!一定要行!晚輩拼著耗盡氣血,也要把老前輩救回來!」話一完,立即全力運功,其氣宛若怒潮進發,陡增一倍。

  白吟風醜臉慘白如紙,不見一絲血色,虛弱地搖搖頭,道:「你一定不肯死心,可在『將台』穴上助我一指,要用赤陽指力,快……

  江濤驚愕斂氣,問道:「真的有效嗎?」

  白吟風低語道:「這是唯一方法,讓我能有機會吐一吐心中之言……」

  江濤實已疲憊不堪,仍然毫不遲疑;瞑目片刻,揚手發出一指。指風疾射,正中白吟風左胸「將台」穴。白吟風哼了一聲,雙目微閉。

  「赤陽指」無堅不摧,「將台」又是人身要穴;誰知一擊之下,白吟風非但無傷,臉色竟突然變得紅潤起來。等到他再睜開眼,目中更恢復了光輝。江濤卻氣喘噓噓,冷汗淋漓,精神和肉體都顯得委頓萬分!

  白吟風顫聲道:「孩子,我知道你耗力過甚,已難支援。我藉赤陽指力,激發最後一線精血。須要說的話又太多,不能不簡要一吐。你若是太困倦,不妨閉上眼睛;一面調息,一面聽我說話……」

  江濤欲振無力,只得依言閉上眼睛,默默運功調息。

  白吟風的聲音繼續說道:「……我昧於舊情,終墜圈套!一切咎由自取,縱死亦無遺憾。我死之後,你就是『天龍門』掌門之人;這件事,如今已由不得你再推辭了。咱們『天龍門』武學奇奧,博大精深;全部心法都記載在一部秘笈中,那就是妖女煞費心機欲奪取的『天龍卷』。卷中記述,包括拳。掌、輕、劍、內功等六種心法。也許你想不到,其中『劍術』一篇,正是震撼天下的『擎天七式』……」

  江濤駭然張目,脫口道:「擎天七式竟是天龍門的武功?」

  白吟風歎道:「一點也不錯。我曾經告訴過你,天龍門是傳功不立派,武林中許多出類拔草的高人,他們的武功,很多是淵源于天龍門的;當年『神劍雙英』,只是其中之一罷了。再說得明白些,『武林十三奇中』幾位負譽較盛的人物,包括你師父落拓書生韓文湘的『返噗歸真』內功和『赤陽指』,莫不皆屬『天龍卷』心法。」

  江濤越聽越驚,心忖:「難怪他氣絕多時,竟能蓄持一線生機;這分明正是『回氣入穴』神功的妙用。」

  白吟風喘了一口氣,繼道:「……此外,如『飄香劍』、大空禪師和古月道人,他們的成名絕技,可說都不脫『天龍卷』範疇。如此一部奇書,其重要不知超過『擎天七式』多少倍!所以,天心教才不惜煞費苦心,佈設陷阱誘我入甕……」

  江濤忍不住岔口問道:「老前輩,『天龍卷』被妖女奪去了沒有?」

  白吟風喃喃道:「奪去了……昨日傍晚,她在酒食中摻混了散破真氣的藥末…被我警覺,她…、就猛下殺手…震破我的護身罡氣……奪書……殺人……幸虧我及時氣沉下肢,避開致命一擊,保留下一絲餘氣未斷……」語聲斷續,漸漸含混不清,趨於低沉;臉上的血色也慢慢消退。

  江濤大叫道:「老前輩,你怎麼了?」

  白吟風吐氣加比絲,呻吟道:「孩子,你能…能振奮功力……再助我一指嗎……」

  江濤點了點頭,竭盡畢生功力,奮然又是一指點在他「將台」穴上。白吟風猛烈地一震,長噓一聲,蒼白的臉上,又恢復了紅暈。他喘息片刻,精神又振奮起來;嘴角牽動,淒然慘笑道:「好孩子,難為你了……」

  江濤在精力衰疲之下,連運兩次「赤陽指」,幾乎已耗盡了體內最後一分真氣;虛汗淫淫,氣喘如牛!但他此時早已渾忘了自己的存在,喘息稍定,便急急問道:「白老前輩,告訴我,怎樣才能治好你的傷?」

  白吟風搖搖頭道:「我內腑已碎,血氣早枯,任何仙丹妙藥,對我都毫無用處了。我要你以純剛之力激發我即將潰散的意志,是因為還有幾句極重要的話沒有說完…。-」

  江濤黯然道:「不!無論如何困難,我都會設法治癒你老人家。你不能死,為了天龍門,也為了聶老前輩……」

  白吟風淒笑道:「能在生前見到雲英,三十載癡情,一朝盡償,對她——已經了無憾意。使我不能螟目的,是那部關係重大的『天龍卷』!

  江濤道:「老前輩請寬心,我捨命也會把它再奪回來……」

  白吟風道:不須去奪,只要你能答應我兩件事——」

  江濤忙道:「哪兩件?老前輩吩咐,我一定全力以赴。」

  白吟風幽幽道:「第一件,我死之後一年內,你要攜帶『天龍掌門玉符』,到梵淨山玉皇峰上一處古洞中,取一件遺物;並且遵照洞中石壁所鏤事項去做,你願意嗎?」

  江濤點頭道:「願意。」

  白吟風欣慰地輾然一笑,又道:「第二件,我死後屍體只誼停厝,不可掩埋。當你去梵淨山的時候,如果我肉身已腐,也要把骨骸帶去玉皇峰——」

  江濤一陣心酸,忙道:「老前輩會痊癒的……」

  白吟風黯然道:「生死由天,豈可求強?這是我的遺言,你答應麼?」

  江濤硬咽道:「我答應……但是,『天龍卷』被天心教奪去,難道就甘休了?」

  白吟風頷首道:「不錯。」

  江濤詫道:「為什麼呢?」

  白吟風淡淡一笑,道:「其中原因,將來你自會明白。到那時候,武林中已是另一番面目了。」說到這裡,目光緩緩移注身側的「飄香劍」聶雲英,長歎一聲,幽幽低喚道:「雲英!雲英!卿本佳人,奈何薄命!是蒼天無眼,抑是我白吟風無福?」語聲低回蒼涼,刹那間,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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