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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穆忠環目連眨,茫然道:「什麼大心教?天心教是誰?」顯然,他被困死穀二十年,還沒有聽過「天心教」這名字。江濤便把現今武林大勢,以及自己進入無心總教所遭遇的種種,詳細說了一遍。

  穆忠越聽越驚,連連搖頭道:「此事內情太難揣測,假如果是天心教弄的鬼,二十年來,豈能一手掩蓋天下人耳目?再說,他們憑什麼能一語改變瀟湘女俠探牢初衷?紅石堡主既已去世,那地牢中的無名老人又是誰?」

  江濤肅容道:「假若推測正確,那無名老人可能就是家父。」

  穆忠猶自不肯相信,道:「劍譜所注『孝先手錄』,乃是羅堡主的號;主人既不叫「孝先」,怎會是抄錄劍譜的人?何況,少主人周歲起即未見過主人和主母,他怎知少主人背上留有刀疤痕印?而且一見面就直指少主人並不姓江?除非讓老奴當面見見他,否則令人難以置信!」

  江濤沉吟道:「你說的也對。無論那無名老人是不是家父,但這件事又跟梅劍虹有何關係?天心教因為我背上刀痕,嚴令天下高手欲得我甘心;為什麼反把家父囚禁地牢不肯加害呢?總之,其中必有隱情。」

  猜測許久,仍無結果。穆忠起身道:「沒有到天心教一睹實情之前,徒費猜疑,於事無補。少主人還是安心養傷要緊;待老奴再去采些藥草,好替少主人換藥。」

  穆忠去後,江濤闔目養神;反復思索天湖所遇,竟是越想越糊塗。尤其對梅劍虹,總想不透他和自己仇恨何來?因為即使依照當年神劍雙英誤會反目的經過來推斷,縱有仇怨,也只能涉及紅石堡,無論如何應該跟梅劍虹扯不上關係。然而,天心教居然直指自己是梅劍虹的殺父死仇,這話是從何而起呢?

  轉眼在石洞中度過了七天;如果墜崖算起,江濤留居谷中已有十日。他的背傷,在穆忠父子精心療治之下,已經痊癒復原。傷勢一好,脫困的欲望也就油然而生。於是,他開始踏遍全穀,尋找出谷之路。

  顏光甫重傷墜崖而死,「方邪」、「離火」二劍失而復得。起初,江濤準備仗著兩柄神劍之助,師承上次被困石隙故智,由峭壁節節攀登。但一試之下,卻大失所望。

  峭壁高逾百丈,四面山勢合圍,好像一隻巨大的石甕——上窄下寬,已經很難按樁攀附;而且山壁上更包裹著一層風化碎石,略一用力,石塊便紛紛散裂,根本無法插牢木樁;再加谷中除了矮樹枯藤,也找不到可用的樹木。

  江濤又想結藤作梯,設法和懸在崖頂的斷橋連接;終因相距太遠,可望而不可即,幾次嘗試,仍歸失敗。他也曾發過奇想,將一條長藤縛在一隻捕獲的蒼鷹腿上,然後縱鷹放藤,欲以絕頂輕功破空直上青雲;無奈那長達百余文的長藤,其重何止數百斤!小小一口飛鷹,竟無力負荷,振翅末及二十丈,便力竭墜落了下來。

  試盡百計都徒勞,最後,只有那洞底水潭是唯一希望了。但江濤深知,如把這冒險的計畫說出來,穆忠第一個便要反對,不肯讓自己涉險;假如不告訴他們,又怕無人相助,不易成功。於是找了個機會,私下將穆天賜喚到偏僻處,把自己欲入潭一探的意思,悄悄告訴了他。

  穆天賜聽了,為難地道:「上次為了替少主人領路,已被我爹痛駡了一頓。小人不敢作主,須得先跟我爹商議才行。」

  江濤不悅地道:「若能跟他商議,我也不必先告訴你了。咱們困守此地,絕非久計,那水潭卻是唯一希望。我的意思,僅人潭試探一下,並不會發生危險;何必又讓他老人家擔心害怕呢?」

  穆天賜搖頭道:「少主人不知我爹的脾氣;要是被他知道,無論有沒有危險,他老人家一定不會饒我。」

  江濤笑道:「你放心,既然是我叫你去的,事後自有我替你承擔。」

  穆天賜說什麼也不肯答應,把頭搖得貨郎鼓似的,道:「我爹不敢拿少主人怎樣,卻絕不會放過我。這件事,還是先告訴他老人家的好。」

  江濤見他執意甚堅,只好唬他一下;把臉一沉,道:「你既人天龍門下,應知門現嚴峻。我以掌門人的身分,叫你依命行事,你是不能反抗的;抗命不從,按門規就該立斬不赦!」穆天賜一怔,呐呐無詞以對。

  江濤沉聲道:「現在,我命令你準備一條長藤,先去水潭邊等候,並且不許把這件事告訴你爹。你去不去?」穆天賜連忙點頭道:「弟子依命就是。不過,我爹要問起,少主人可別說是我自己願意去的……」

  江濤揮手道:「快去!快去!」穆天賜不敢違拗,取了長藤,匆匆奔人石洞。江濤四顧不見穆忠,也飛步而入。

  兩人如飛來到洞底水潭邊。江濤將長藤一端系在自己腰際;另一端卻交給穆天賜,然後吩咐道:「我先入潭試探水底形勢,以藤長為度,如遇危險,便將長藤拉動三下,你就收藤拉我上來。」穆天賜一面點頭,一面顫聲道:「少主人是千金之體,最好別親身涉險;還是由我下去比較妥當。」

  江濤微笑道:「並不是我不願讓你下去,只因你武功尚淺,沒有學過本門『返步歸真』心法;在水中無法閉氣太久,怎能從容觀察形勢?」說罷,輕拍了拍穆天賜肩頭,正一正背後雙劍,縱身躍入潭心。

  第八十八章 潛渡明河

  潭中水勢洶湧如沸,就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下面托著,使人無法沉入水中。江濤閉住一口真氣,施展「千斤墜」,才算緩緩沉落下去。五丈、十丈、十五丈……直到二十丈左右,突然間,腳下一歪;那本來向上托的力量,遽然變成向前吸推;江濤一時未防,險些被吸傾倒。慌忙手腳齊分,牢牢頂住左右石壁,睜目打量,原來已到潭底,下面竟是個「丁」字形孔道。孔道中水流湍急,那地底山石被陰河衝激,壁間光滑無比。乍看就像是一條巨大的石質水管,不知通到什麼所在?

  江濤挺立在「丁」字形孔道正中,用手試探。發覺左邊一個洞孔是河水來處,水溫比較暖,右邊是河水去處,水溫則較涼。於是默記在心裡,雙腳一蹬;浮升而起。

  穆天賜正雙手緊握長藤,眼巴巴望著潭心。猛見江濤浮出水面,不禁大喜,忙探手攙住,急急問道:「怎麼樣?下麵可有出路嗎?」

  江濤搖頭笑道:「我才沉到潭底,恐怕長藤快放完了,所以上來告訴你一聲。這一次,咱們不用長藤,以便循河水向下游探一探……」穆天賜沒待他說完,連忙擺手道:「那怎麼行,不用長藤連接,萬一有危險,如何是好?」

  江濤道:「你先別著急,聽我把話說完。我這樣做,自有緣故。」語下微頓,又道:「剛才我沉到潭底,已發現三點可疑;根據水性道理推斷,假如這條陰河一直埋在地底,除非不遇到渲泄的出口,否則一定會氾濫湧出;可是,這水潭分明便是一個出口,河水為什麼沒有溢出呢?這是可疑之一。其次,此處地勢很低,陰詞更在地底,如果說河水源也低,水流不會如此湍急;若水源比這兒高,潭水更該溢出才對,這是可疑之二。再說水在地底,因為不見陽光,往往都保持一定的溫度;而潭底三岔水道口,卻有兩種不同的溫度,這是可疑之三

  穆天賜似懂非懂,呐呐問道:「怎會有這些可疑?」

  江濤振奮地道:「從這些可疑之處,咱們稍加推測,可以獲得幾個結論。一、這條陰河,可能是另外一條大河的地底支流。二、附近必有比這水潭更大的渲泄口。三、那渲池口距離絕不會太遠,否則水溫不至發生差異。四、那渲泄口是在下游,所以下游的水比較冷。」

  穆天賜茫然道:「即使如此,那下游河水出口可能遠在數裡之外,又怎能泅過?」

  江濤正色道:「天賜,命由天定,事在人為。那出口或許就在半裡以內;這是咱們唯一出困的機會,難道不該去試?」

  穆天賜道:「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少主人去冒這大險,咱們可以跟爹爹從長計議。」

  江濤斷然道:「困守是死,遇險也是死;與其困死絕穀,不如冒險一試。我決心順流潛泅,去碰碰運氣。如果順利,最多一個時辰便可回來;假如逾時未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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