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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柳媚笑著彈掉身上臉上的灰土,道:「師叔,你別管,咱們快追車輛出城,等一會有得熱鬧給你老人家瞧就是了。」

  鐵笛仙翁被她這神秘勁兒弄糊塗了,再三追問,她卻死也不說出來,只一連聲催著快走。

  衛民誼拗她不過,只好依她,兩人才出了城,柳媚看見路旁有一家賣酒的小店,卻又拉住衛民誼道:「師叔,他們車輛走得慢,總得近午才能趕到千家莊,最快也要黃昏才能過清風店,咱們先喝點酒再走好嗎?」

  衛民誼奇道:「咦,叫你去用飯,你說不做,剛才還催我快走,現在又要喝酒了,你這丫頭到底在搗些什麼鬼?」

  柳媚笑道:「人哪能算得著後事,剛才不餓,現在用啦,好師叔,你買杯酒給我喝不行嗎?」

  衛民誼氣又不是,笑又不是,說道:「你這丫頭也真淘氣,並不是師叔不捨得買酒給你喝,實在這事情還難蔔吉凶,你兩個師兄尚在前面伏侯,強敵就在近處,虧你還有那心情喝酒。」

  柳媚拍拍胸脯,道:「放一百二十個心,天大的事,自有媚兒給你老人家分擔,保准出不了錯就是,現在喝酒要緊。」

  不由分說,拉了衛民誼直入酒店,要了半斤上好花雕,一盤凍牛肉,和衛民誼乾杯對盞起來。

  衛民誼心中納悶,卻不便過份追問,一則他自己是長輩,須得鎮靜和保持那一份尊嚴,二則他心裡明知柳媚人小心眼多,沒有絕對把握,她也決不敢如此做作,這件事不同兒戲想來她也不敢因此誤了事的,但他儘自尋思,卻猜不透柳媚憑藉什麼如此自恃,連赤發太歲和酸秀才金旭東等高手也不放在心中。

  爺兒倆盡喝悶酒,轉眼半斤喝光了,柳媚又叫店家再來半斤。衛民誼實在悶不住了,說道:「媚兒,別喝得太多了,等一會還得拼命呢!」

  柳媚幾杯酒下肚,粉臉上泛出朵朵桃紅,紅裡透白,嬌嫩無比,星眼斜睨,笑道:「師叔,告訴你老人家放心喝酒,天塌下來自有我媚兒頂著。」

  衛民誼正在無奈,心裡面暗暗著急,表面上又說不出來,就在此時,突然柳媚臉上笑容一斂,直著眼望著店門口,衛民誼回頭看時,也頓感眼前一亮,原來一個劍眉朗目,英姿挺拔的少年公子,手裡拿著一根小小的馬鞭,臨門而立,正向店內張望。

  衛民誼老跑江湖,眼光何等老到,這少年人一現身,眼中神光內蓄,蜂腰猿臂,步履沉穩,英華斂隱,必是個身負絕學的武林高手,但他趁那少年緩步進店之際,偷眼見他身邊並無刀劍兵刃,而且手上臉蛋上,那皮膚又紅又嫩,真是吹彈得破,又絕不像是個千錘百煉,吃苦耐勞的武林人物。他以為柳媚賣的關子大約就在此人身上,但柳媚臉上也是一副驚異之色,那少年傲然進店,尋了靠裡一個座頭坐下,與柳媚二人又像並不相識。

  那少年落座之後,要了酒菜,自斟自飲。柳媚忘了吃酒了,一雙俏眼盡在人家身上打轉,粉面上時喜時詫,令人無法捉摸。

  鐵笛仙翁衛民誼看在眼裡,肚子裡直納悶,又過了一會,柳媚悄悄向他低聲道:「師叔,這人眼神好熟,似乎在哪兒見過。」

  衛民誼奇道:「真的麼,你再記記,是在什麼地方見過的?」

  柳媚道:「奇怪,我就是一時想不起來!」

  他們二人低聲談論,聲音極是低微,誰知那少年恍然聽見了,微微笑著自言自語說道:「唔,的確像在哪裡見過,還有些似曾相識嘛!」

  柳媚臉上一紅,忙低了頭自顧喝酒,談論就此中止。但那少年卻興味盎然,依舊含著笑意,仰頭幹了一杯酒,忽然像被酒嗆著,一聲咳嗽,頭一搖,竟把滿口酒全都噴向牆上,說也奇怪,這一口酒射到牆上,每一滴淚酒都射進牆壁內,不歪不斜,清清楚楚在牆壁上嵌著兩個字「媚兒」。

  柳媚一見,心中大怒,正要發作,卻被鐵笛仙翁衛民誼示意攔住,衛民誼見人家露了這一手功夫,分明是遇著高手在故意相戲,當下不慌不忙,深深吸了一口氣,假作打了個呵欠,頭一偏,對準牆上「呼」的一吹,立時將那酒粒射成的兩個字吹得平平的,僅只在粉牆上留下兩塊深約半分的凹印。

  那少年似乎無動於衷,低沉沉咳嗽一聲。這一聲咳嗽沉悶震耳,連鐵笛仙翁聽得亦是渾身一震,急忙回顧,見那白粉牆上此時又清清楚楚現出「媚兒」兩個字,原來少年借這一聲咳嗽,震脫牆上白粉,將原先用酒激射在上面的字跡重新顯露了出來。

  衛民誼看得老臉發燥,敢情這一比試內力,自己竟然落敗,自己适才吹的那口,僅只把字跡表面抹平,實際上酒力已深達牆內,居然未能發覺。

  柳媚鳳眼圓睜,注視著師叔和那少年的一舉一動,現在見師叔老臉泛紅,知道被人家吃癟了,芳心一怒,霍的從凳子上站起來,待要發作。

  誰知那少年卻適在此時,哈哈一笑,從坐上也站了起來,叫道:「店家,看賬。」

  隨手掏出一錠總有十來兩重的銀子,抖手打向牆上,「噗」的一聲響,端端正正嵌在「媚兒」二字中間,牆上白粉被這銀錠一震動,立時紛紛下落,轉眼之間,那兩個字跡也一齊隱去了。

  少年從桌上取了馬鞭,身形一晃,已經到了門口,沒等柳媚來得及罵出口,卻有意無意地說道:「逞什麼狠,等一會有得熱鬧瞧呢!」

  語音未畢,外面一陣「得得」馬蹄聲響,顯見人象已經去遠了。

  柳媚氣得滿眼全是淚水,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鐵笛仙翁衛民誼怔怔出神,被那少年臨去的一句話弄得擔心萬分,這少年武功卓絕,聽他适才口氣,莫非真是赤發太歲一党的麼?

  是福不是禍,是禍脫不過。衛民誼儘管擔了滿腹心事,也只得催促柳媚快些動身,結帳離店,順著大道,趕向望都而來。

  穿過望都,再前便是清風店。

  衛民誼和柳媚在望都城內略為一轉,發現顧府車輛正停在一家酒店門前,大約是明目張膽打尖。便向柳媚道:「趁他們歇在這兒,咱們緊趕一程,先會會赤發太歲,這一場激戰,決不是短時間可以解決,最好能在顧府車輛到達之前,弄個了結。」

  柳媚道:「但是赤發太歲究竟隱在清風店什麼地方,就憑咱們兩個人去,假如人家不理不睬,卻到哪裡去找架打?」

  鐵笛仙翁笑道:「那你放心,赤發大歲不是偷雞摸狗的人,就怕咱們不敢惹他,還有找他不到的!」

  爺兒倆穿城而過,搶在頭裡,直撲清風店。

  果然,才離望都不遠,迎面路上已如飛地來了兩騎快馬,馬上各馱著一個勁裝漢子,柳媚眼尖,早一眼認出正是「鐵臂金剛」龔彪和他那寶貝徒兒「飛鼠」李七。

  柳媚急向鐵笛仙翁說道:「師叔,咱們先下手為強,放倒了這兩個寶貨再說。」

  她沒等鐵笛仙翁答話,早已擰身飛縱,迎向前面奔來的兩人,途中翻玉腕,撤下了背上長劍。

  龔彪和李七伏腰趕路,沒注意到柳媚閃身已到近前,這姑娘是存心不客氣了,人到劍到,招呼沒打一個,長劍「白蛇吐信」已徑刺龔彪左腿。

  飛鼠李七一眼看見,忙喝了一聲:「師父留神!」

  反手一帶馬鞭,圈馬橫闖,急待來援,鐵臂金剛龔彪亦已驚覺,忙不迭一收腿,騰身離鞍,飄落地面。

  柳媚這一劍,正戳在馬肚子上,那匹馬厲嘶一聲,直向前闖了十來丈遠,才撲倒地上。

  龔彪腳落地面,身上還在直冒汗,怒喝道:「小婊子養的,你這樣偷偷摸摸,暗算大爺,還要臉不要臉!」

  這時,飛鼠李七亦已勒馬下地,站在龔彪身側,低聲說:「師父,要動手就快,那邊還有一個老頭兒咧!」

  龔彪一回頭,果見鐵笛仙翁衛民誼背負著兩手,緩步正向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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