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庸 > 旋風十八騎 | 上頁 下頁 |
| 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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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子頓足哭道:「我還要什麼身體?一步來遲,活生生的人竟見不到了,我也索性死了吧,還要這殘命做什麼?」 旁邊那少年公子勸道:「爺爺,人死不能複生,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金爺爺不幸故世,你老人家應該先行禮上香,聊盡故情,也讓死者心安呀!」 執事的人忙道:「這位公子爺說的對,死者為大,入土為安。老爺子再有千言萬語,留著等上過香慢慢細說也還不遲……」 那老夫子沒等他說完,照著他臉上就是「呸」的一口濃痰,罵道:「還不遲,你懂個屁!我為什麼難過?就是為了太遲啦。」 少年公子急忙陪禮道:「這位大哥請包涵,我爺爺脾氣不好,性子又急,冒犯之處,還請海涵。」 執事人白挨了一口濃痰,又不便發作,只好苦笑道:「沒關係!沒關係──」 誰知話猶未畢,「呸」地一聲,臉上又挨了一口濃痰。 那老夫子怒目叱道:「你還敢說沒關係?知道我這些珠子是哪一朝代的古物?一顆要值多少金子嗎?我一家老少不辭千里趕來,為的是訪晤故人……怎麼會沒關係?」 那執事的人被他罵糊塗了,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老夫子氣猶不息,連聲道:「何義,把珠子拿出來,給這些沒見過世面的蠢貨瞧瞧,看誰還敢說沒關係?」 身後虯髯大漢答應了一聲,掀開手中柳條盤子。 「啊──」 隨著一片驚呼,滿屋人聲頓時肅靜下來。 敢情那柳條籃子裡,竟滿滿盛著一藍光彩奪目的明珠,每一顆都有鴿蛋般大小,少說些,也有百顆左右。 這許多無價明珠,居然用柳條籃子盛著──看來老夫子果然是位大富翁。 滿屋子人都眼睛發直,呆呆地望著那一籃明珠,又驚,又羨,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那執事漢子更是驚得張大了嘴,如癡如傻,怔忡木立,濃痰順著臉頰流進了嘴裡,也忘了拭擦。 老夫子又向靈位哽咽叫道:「金兄弟,你看見這些珠子了沒有?究竟是你去得太早?還是我老哥哥來得太遲?如今你撒手一走,世上還有誰能替我鑒別這些珠子呢?金兄弟,你怎麼不說話?怎麼不說話啊?」 說著說著,老淚又潮湧而出。 旁邊那少年公子一面吩咐收好明珠,一面溫語勸慰,右側少女也拭著眼淚道:「爺爺,不要難過了,咱們沒見到金爺爺,等會可以見見金奶奶,也算不虛此行了。」 老夫子揮淚點頭道:「自然要見見她,多年闊別,迄未聚晤,只知道你金爺爺成了家,我還沒有見過那位弟妹呢。」 少年公子道:「爺爺請行禮,我替你老人家上香。」 老夫子道:「不,你們兄妹也該跟爺爺一同行禮,叫何義侍候上香吧。」 那虯髯大漢領命上前,點燃三炷香,高聲道:「大名府何老爺,率孫少爺孫小姐上祭。」 直到這時候,大家才知道這位老夫子姓何,是由大名府來的。 司禮人如夢初醒,急忙道:「何府上祭,奏哀樂!」 樂聲一起,何老夫子帶著兩個孫兒女,恭恭敬敬向靈位行了大禮。 禮畢,何老夫子順手從柳條籃裡取了一顆明珠,問道:「帳房在什麼地方?」 一名肩上佩著喪帶的漢子連忙迎過來,含笑道:「何老爺子的盛情,敝莊敬領了,家主母吩咐過,諸親戚友,一律不收禮品。」 何老夫子眼睛一翻,道:「你是誰?」 那人道:「小可名叫李順,是莊裡管事。」 何老夫子哼道:「你管的什麼事?旁人禮品可以不收,我跟你們莊主是什麼交情?也能不收麼?」 李順訥訥道:「這個──」 何老夫子喝道:「什麼這個那個的?去把你們帳房叫來,我倒要問問他,是嫌禮太輕?還是看不起我何某人?」 李順忙道:「老爺子言重了,這是家主母的吩咐,咱們做下人的,作不了主……」 何老夫子冷笑道:「我正要見見你家主母,你去稟告一聲,就說這顆珠子,是我老哥哥送給弟妹的見面禮,問她收不收?」 金三奶奶就在靈幔背後,自從何家五個人一進靈堂,諸般經過,全部親聞親見,她雖然記不起丈夫什麼時候交了這樣一位姓何的朋友,但瞧這何老夫子身攜上百無價明珠,言詞又十分懇切,早已暗中留意了。 這時聽見幔外為禮品爭執,忙命丫鬟傳話道:「何老爺子厚賜,卻之不恭,只好拜領了。夫人吩咐李管事好好招待老爺子和孫少爺孫小姐側廳休息,等客人略散,夫人便親來拜見。」 何老夫子誇讚道:「這還像話。弟妹不愧是名門出身,為人行事,總要分個親疏遠近才對。」接著,又感慨地歎了一口氣,接道:「可惜金兄弟無福,有此賢妻,竟而撒手西歸了。」一面嘆息,一面又忍不住舉袖拭淚。 靈堂內外許多人,都暗暗感到詫異──鬼眼金沖白手成家,一向待人刻薄寡恩,不料竟會結交到這麼一個情深義重的朋友,而且又是這般有錢? *** 有錢的人,總是處處受人尊敬的。 李管事肅容進入側廳,侍候唯恐不周到,茶水點心流水般送來,眼看已屆晚飯時候,又親自去廚房交代,特別整治了一桌極豐盛的酒席,作為待客之用。 不多久,金三奶奶梳洗整齊,重新更換了素服,由兩名丫鬟攙扶著,一拐一拐來到了側廳。 何老夫子情緒剛平靜了些,一見金三奶奶,登時又勾起了傷感。 彼此施禮落座,何老夫子便噓問道:「弟妹,金兄弟生前,可曾跟你提過我這個不成器的老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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