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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武學天才

  天地旋轉。兩旁林木飛快向後倒退。風亦飛箭矢般穿越林木間的隙縫,遇上樹藤一把抓著,運勁借勢,「呼」的一聲淩空翻身,猴子般由一棵樹躍往另一棵樹,由一塊石躍往另一塊石去,複雜的地形絲毫不影響他驚人的速度。黑實的肌肉,在透過樹葉枝椏間灑射下的陽光裡,閃閃發亮,就像猛獸那充盈著爆炸力量的筋肌。他背上除了一把厚闊的大刀外,還背了大大小小十多個竹籮,卻無損他賓士的靈快。

  一群猿猴在他身後奔走,很快給他遠遠拋在後方,失望地吱吱亂吵。幾個騰躍後,他來到密林中一道由山上流下來的溪漳,心道小猴子們,今天沒空和你們玩耍了。

  清泉在石上流過,暑熱大消。他的身影毫不停留,沿溪往山上攀去。還有個多時辰太陽便下山了,他要在入黑前趕回家去,只待采多一種草藥後。溪澗的盡頭是個小小的水坑,水清見底,若非趕著回家,深山彌浴,倒是一快。

  大自然便是他的家。天為被,地為床,這道小溪當然是浴池了。現在卻要錯過這種享受了。風亦飛離開了泅水,切上一道長著及膝野草的斜坡,翻往山的另一邊,林木逐漸稀疏,柳暗花明,越過山脊,一道弧懸半山的高崖,豁然現於眼前。挺立高崖之上,極目窮望,精神為之一振。山區在崖下延綿起伏,漸次低去。

  他先祖累世聚居的雲上村,在山區左上方一幅較平坦的低地上,小橋流水,阡陌縱橫,百多所房子石塊般聚攏在一起,疏落有致地嵌在林木和田野間,仿似避世桃源,幾縷炊煙,嫋嫋升起,提醒著他快回家晚膳。右上方較遠的地方是山區外廣闊的平原和大海,這個角度可以看到這附近百里內最大城鎮「川南府」的一角,卻看不到「大鹽場」,那是在川南府東面三裡處的沿海區域。

  日漸西沉,時間不早了。風亦飛收攝心神,俯身崖外,仔細檢視著崖壁上雜生出來的草木。不一會有所發現。在離崖頂十多尺的一堆雜草裡,一棵長著一朵足有拳頭般大紫色花朵的小樹,橫生出來,裂成五片的花萼間,長有一個紅色的果實,鮮豔奪目,是他此行的目的物──赤芝果。

  風亦飛不慌不忙,解下背上的柴刀和竹籮,放在一旁,忽然一個筋斗,翻往高崖外的虛空。同時大喝一聲,兩手一扯纏在腰間的腰索,運紉一揮,索子一端的特製掛鉤箭矢般飛出,直射進崖壁岩石間的堅土裡。這時他身子向下急墮,瞬眼間落下了近十尺,把索子扯個筆直,索端竟仍能緊鎖在土石間隙內,沒有隨著扯力脫出,一下子把他吊在崖壁處,驚險萬狀。

  風亦飛藉索鉤回扯的力道,蕩回崖壁,恰好來到赤芝果處,手到果來,納入懷裡,大功告成,雙腳一蹬,蕩了開去,跟著反手猛拉腰索,一個筋斗又翻回崖上,雙腳站穩,手一抖,索鉤回到腰上,還原為腰帶,動作流水行雲,非常好看。風亦飛長嘯一聲,山鳴谷應,往回路馳去,不一會離開摘果的高山,沿著山路,往雲上村馳去。普通人個多時辰才走完的山路,他半個時辰已經完成,山村在半柱香的腳程內。

  他特地繞道從山村靠山那個方向進入村內,這已成了他的習慣,每次采藥回家,都舍易取難,繞道村後岩石崎嶇的密林。因為那處有他精心布下的陷阱。獵物是「魔豹」。雖然這凶物三年沒有出現了。但村內活在驚懼中的百多戶人家都知道,只要這先後奪去了六十多人生命的悍獸還活著,它一定會從深山回來,而村後的「惡獸林」是它最有可能取道潛入村內的秘徑。每隔上一段日子,它便會到來殘害生靈。它隨時會再回來,可能就在這一刻。

  每一個見過魔豹的人,一是失去蹤影,或是成為了殘肢敗體。只有風亦飛的二兄風亦樂是例外。代價是他目睹父親風山捨命救他時與魔豹生死搏鬥,驚恐過度致失去視力,和風山的失蹤。沒有人知道發生了甚麼事。

  想到這裡,風亦飛悲嘯一聲,加速了衝刺,似乎要藉這個動作把心內的悲憤發洩出來。他一定要為世除害。惡獸林在望。「蓬!」異響從林內傳來,那是物體墮進陷阱的聲音。風亦飛從回憶裡霍然醒來,把速度提至極限,背上的大刀來到手中,身影沒進林內,起離伏低,向著陷阱推進。他的陷阱佈置巧妙,非是百斤以上的動物,都不會誤墮阱內,而附近的障礙物和地形,又使牛馬一類大型動物,難以接近,只有能在密林中靈動如飛的魔豹,才會撿那處作為落點。

  他冷靜地穿林過樹。失了蹤的父親風山常說,冷靜是獵人的首要條件。陷阱塌了下去,煙塵揚起。風亦飛撲到阱口邊緣,弓身俯視。一看之下,立時為之氣結。一個粗壯黝黑、面容樸實古拙、年紀和風亦飛同是十八九歲的青年,跌得七葷八素、不辨東西,傻乎乎坐在深達丈半的陷阱底。當風亦飛向下望時,他亦正茫茫然望上來。

  風亦飛蹲了下來,有好氣沒好氣地道:「英明神武的海大少,下麵有寶貝兒麼,要尋到那裡去了。」阿海定一定神,跟著臉色一沉,嚷起來道:「你這個龜孫王八旦,豹子不見你拿著,卻來陷害你大爺我,還不把我拉上去。」

  風亦飛看著這個村內的好友,笑道:「八人大花轎還未到,憑甚麼抬你上來。」阿海破口大駡道:「枉我好心來通風報訊,你大娘弄傷了腳,還盡說這些風涼話──」

  風亦飛跳了起來,失聲道:「甚麼?」阿海放大喉嚨叫道:「聽著,你娘跌傷了腳,我特來找你回去──」

  風亦飛沉聲道:「不要騙我!」向後急退。阿海急得叫起來道:「不要走,還有我。」

  一條藤索「嗖」一聲淩空飛入阱中。風亦飛的聲音從遠方傳來道:「把索搭在樹上,自己爬出來吧!大少爺這回要看你的本事了。」

  回到家門前,那處聚了一群左鄰右裡,議論紛紛,有人更探頭內望。當他來到他們背後,那些好事者仍無所覺。風大娘雄壯的聲音從屋內傳出道:「說過不關那勞甚子魔豹事,便不關它事,還在擔心甚麼。要真是那畜牲,看我不割了它的豹頭來當飯吃。」大姐風玉蓮的聲音響起道:「娘!不要說了,沒有人敢不信你,來,再給你擦藥酒,唉!慕老師去了隔鄰莫家村看病,否則他給你紮上一兩針便止痛了。」

  風亦飛分開眾人,走進屋來。風大娘四平八穩坐在椅上,看到風亦飛銅鈴般大的眼一瞪,喝道:「你去采藥,為甚麼到現在才回來,太陽都下了山,告訴你多少次,才學曉入黑後不在山上遊蕩,偏不知山裡危險。」風亦飛知道這時惹她不得,走前細察玉蓮為她擦跌打酒的右腳,腳踝處腫起鵝蛋的一大塊,看來有好幾天不能走路,問玉蓮道:「是怎麼弄的,讓我煮服藥給她敷一敷。」

  玉蓮還未答話,坐在一旁的風亦樂怪聲怪氣地插口道:「甚麼?我們矢志做最佳獵手的風亦飛鼻子失靈了嗎?嗅不到廚房內正在煮著夠一村人用的大堡藥嗎?」風亦飛望向二哥亦樂,後者悠悠坐在椅上,手中玩弄著一把尚未上箭的小型弩弓,兩眼雖然睜得大大地,眼神卻散渙茫然,焦點不聚。風大娘心情不佳,罵道:「甚麼獵手獵腳,你父風山不是公認的好獵人麼,現在是甚麼收場,阿飛,我告訴你,以後想也不要再想這回事,須知上得山多終遇虎。」

  亦樂喃喃道:「最多是上得山多終遇豹,這裡哪來甚麼老虎。」玉蓮向風亦飛輕聲道:「母親她在山澗洗衣時不小心,跌了一跤。唉!我都說讓我來做這些事了,娘她總不聽。」

  風大娘答口道:「甚麼不聽,你一個人做得了多少事,自然要分工合作。」跟著望往風亦飛道:「阿飛,明早你代我往城裡交藥與『病除軒』的陳老闆,這傢伙狡猾吝嗇,要和他算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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