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烏金血劍 | 上頁 下頁


  他雖是臉無表情,卻是心中暗喜,适才兩人陷於對峙局面,他雖然勝面居多,但這種交手毫無轉折餘地,恐亦難免負傷,這種先天真氣造成的傷勢,將使他費上一大段時間才能復原。第二,宋別離初得新劍,必會因未能掌握劍性,發揮不出原有劍法的威力,致功夫大打折扣。第三就是宋別離一劍在手,信心大增,同時也生出求生之念。第四,他的逆天不敗神功不畏刀劍,只懼怕先天真氣那類奇功,對方用劍,他反而大有好處。所以讓宋別離暫時抽身,正是禍心包藏。

  宋別離來到坐倒地上的風亦飛旁,拿起他的手,三根手指搭在他手腕的寸關穴處,臉上現出奇怪的神色。風亦飛遞起長劍,喘著氣道:「拿到了。」

  宋別離何等胸襟,看也不看這把有關生死的寶劍,向風亦飛道:「你的身體內有一種極為奇怪的真氣,潛藏不動,一遇外力,便竄了出來,否則你剛才撞上我們布下的氣牆,早已七孔流血而亡。」跟著兩眉一蹙,道:「不過,這股氣完全不受控制,若任它竄流過心脈,輕則八脈錯亂,重則立時身死,為甚麼不早兩天遇上我,可惜呀可惜。」

  風亦飛茫然把劍遞給他,道:「我不明白你在說甚麼,我身體一向很好。」宋別離長笑而起,接過長劍,舉在空中,全神貫注在劍體上。歐陽逆天雙目一閃,眼光越過三丈多的空間,忽地歎道:「好劍!好劍!想不到世間仍有如此寶物,不過要來對付我,仍有未足。」

  宋別離口中發出低吟,由細轉大,直至長鳴高嘯,聲震山谷,內中無限歡愉,失劍得劍,其中悲喜,唯飲者自知。風亦飛站起身來,眼中射出激動的神色,宋別離將是他一生中最崇敬的人,他願為他做任何事。

  宋別離一振手中寶劍,寒芒暴射,天地陷進森嚴肅殺中。風亦飛吃過苦頭,忙向後退開。歐陽逆天臉上閃過驚異的神色,宋別離手中長劍發出的劍氣,猶勝他當年使用的悲天刃,不過,殺氣卻不及剛才,顯然他估計不錯,宋別離已生起求生之念,貪生怕死,人之常情。豈知宋別離非是為自己之命著想,而是希望性命得保,助風亦飛渡過難關。歐陽逆天老謀深算,也算不到這裡,因為他自己並非這種悲天憫人的俠士。

  宋別離身子微微弓前,陣陣強大淩厲的劍氣,向歐陽逆天迫去。歐陽逆天那會讓他蓄滿勢子,狂笑一聲,左右手化作滿天掌影,向宋別離卷去。風亦飛呆在一旁,目瞪口呆,宋別離手中幻出萬千劍影,把歐陽逆天包裹在內,一時難知誰勝誰負,剎那間兩人交手已近百招。就像還未開始一樣,劍光掌影全部散消,剩下兩人遙遙對立。

  歐陽逆天忽地向前踉蹌半步,臉上掠過一絲灰白,淡淡道:「劍好,人更好。」一提右手,只見從鐵隱處偷來的劍,給他拿在手中。風亦飛連歐陽逆天何時奪去長劍也弄不清楚。宋別離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地道:「人死如燈滅,此劍既蒙歐陽兄看在眼內,便請拿去,只希望能放這小兄弟一馬。」原來他知道歐陽逆天為人毒辣陰險,風亦飛目睹他受傷,可能被殺滅口。

  歐陽逆天向宋別離弓身一禮,正容道:「如此一言為定。這一拜是謝你當年一劍,使我拋開世間一切物欲,戮力潛修,致有今日成就,通向魔界極峰。」說完掉頭而去,山風拂袖,似欲乘風飄去。風亦飛撲上前去,興奮地叫道:「他走了!他走了!你打走了他。」

  宋別離眼神一黯,嘴角牽出一絲苦笑道:「我五臟六腑全被震碎,大羅金仙也救不回。」血絲忽地從眼耳口鼻滲出來。風亦飛大駭,剛好扶著他跌下來的身子。

  宋別離嘴唇顫動,似是有話要說。風亦飛湊上頭去,只聽宋別離道:「記著,是天靈穴。」頭一側,一代大俠,終於與世長辭。

  ***

  蕭長醉一隻腳踏著椅子,另一隻腳悠閒地搖搖晃晃,嘴上吸著手中的長煙杆。一個人腳步浮浮地沖進居內,連續撞翻了好幾張椅子。最後撿了牆角的椅子坐下來,呆頭呆腦,雙目通紅,眼皮浮腫,悲憤交集,蕭長醉嚇了一跳,眯著眼走過來道:「乖乖不得了,平日給人割一刀眉頭也不皺一下的小飛,竟然弄至如斯田地。」風亦飛垂頭:「他死了,給人殺死了。」

  蕭長醉嚇了一跳道:「誰死了?」風亦飛把臉埋在手掌裡,兩肩抽搐哽咽道:「宋別離大俠給那惡魔殺了,我親手把他埋葬的。」

  蕭長醉臉色一變,脫口道:「以他的武功,誰能殺死他?」風亦飛沉沒在悲傷裡,一時沒有留心到他為何知道宋別離的高明,應道:「那魔君叫歐陽逆天!」

  蕭長醉失聲叫道:「是他?他還未死嗎?」風亦飛終於注意到他的異樣,奇道:「蕭老頭,你不是說從未涉足江湖嗎?為何又知道歐陽逆天是誰?」

  蕭長醉乾笑幾聲,含糊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不在江湖,亦不是身不由己嗎?我這長醉居人來人往。耳朵又不是塞著,總會聽到點東西吧。」諷刺的是現時偌大的居內只有他們兩個人。

  風亦飛霍地站起來,臉上現出堅決的表情。蕭長醉奇怪地問道:「幹甚麼?」風亦飛斷然道:「找歐陽逆天算帳。」

  蕭長醉故作不解地道:「為甚麼?」風亦飛道:「他殺了──殺了我的朋友。」

  蕭長醉一把按他坐下道:「一旦入江湖,便避不了槍頭刀嘴的生活,今日你殺我,明天我殺你,何時方休。來!這麼有志氣去送死,讓我敬你三杯酒。」滿滿為他斟了一杯。風亦飛遲疑道:「我不懂喝呀──」

  蕭長醉哂道:「送死也送了,何況喝杯酒。」強要他喝一杯。一股火辣箭矢般射入喉嚨去,風亦飛頭腦昏沉起來,不斷喝著蕭長醉遞來的液體,開始時還是難以下嚥,後來則變成甘甜清美,喝到第五杯時,忽然一股熱氣由尾脊處升了上來,由脊骨直沖後腦的玉枕關,風亦飛劇痛下狂喊一聲,昏迷過去。

  蕭長醉以為他不勝酒力,搖頭道:「想不到這樣牛般精壯的人,四杯就昏了過去。」跟著露出沉思的表情。眼中射出了恐懼的神色喃喃道:「那惡魔又再出世了,宋別離被譽為正道第一高手,也死在他手上,還有誰能制他。」

  ***

  川南府。皇爺朱勝北皇府的大堂內。二個不怒而威、身材雄偉、氣勢非凡、年約五十來歲身穿錦袍的男子,暗自沉吟。日前在街上跟風亦飛動手的「追魂太歲」楊武和另一個虎背熊腰、骨格粗豪的大漢,侍立一旁,態度恭謹。楊武恭身道:「皇爺,未時了,歐陽宗主早應回來了。」語氣中帶有幾成幸災樂禍,要知他和身邊另一位高手戴虎一向以來在皇府中排行最高,地位尊崇,可是歐陽逆天一來。立時把他們兩人比了下去,怎不教他們氣憤。

  戴虎冷笑道:「悲天劍宋別離被白道推崇為中原第一人。豈是好與,歐陽逆天多年前曾飲恨他劍下,七殺教煙消雲散。我看今次他能幸以身退,便上上大吉了。」他和楊武站在同一陣線,都希望歐陽逆天受辱而回。皇爺朱勝北乾咳一聲,微笑道:「歐陽宗主今戰必勝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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