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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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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瞅著紀寶說:「你們的馬都不壞,你騎的這匹青馬更好……幾歲呀?小孩。」 紀寶不高興人家叫他小孩,還因為老頭子啦,他只是撇撇嘴說:「十二歲,我覺得不很小嘛……」 說著他又磕馬前進,後面玲姑起鳳雙騎並排兒趕到。 老頭子不免又把他們倆看了兩眼。 起鳳馬上欠身抱拳笑道:「老丈您早!」 玲姑盈盈地鞠躬,兩邊交臂過去了。 起鳳玲姑兩匹馬過去了,那騎驢的老頭見兀自怔個大半天,他就是猜不出這班男女青年人到底是幹什麼的? 漢人呢還是在旗?怎麼說馬都騎得那麼好哩? 保鏢嘛?不像,京城一帶沒聽講有女鏢頭嘛? 王侯府出來的嘛,也不對,那些子弟不會跑到這地方玩,他們也不會穿得那麼樸素嘛,越想越糊塗,老人家索性這就下了驢。 不一會工夫,對面又來了一匹大白馬,箭一般快射到眼前,老頭兒揮動手中長鞭子叫:「停下……停下……」 聲音還是真洪亮。 馬上來的人是喜萱,一看老長者,霍地倒勒韁繩。 馬跑得正兇,後面兩條腿猛使勁,馬蹄鐵嘩啦啦滑在地下響,濺出數點火星,前蹄跟著舉起來,站個筆直。 喜萱一躍離鐙,搶一步剪拂著問:「您有什麼吩咐嗎?」 老頭兒不還禮,定睛看面前肅立一位美婦人,雲鬟霧鬢,人樣花枝,長是長得真好,穿的不過藍布褲褂。 他緩緩地說:「沒有事,剛過去幾匹馬跟你是一道來的?」 喜萱笑道:「我們就住在那邊一大片樹林裡,以為大清早不會碰著什麼人,玩來呢!」 她看出老人家滿臉驚疑。 老頭兒也笑道:「我還不過問問,你是有急事?」 喜萱道:「那麼您請啦,水漲很大,靠裡邊走嘛……」 她又笑,又擺擺手,便去攏住馬飛身而上,旋風一般快卷去了。 老頭兒又發了一陣怔,這才上了驢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半天紅霞燦爛照人,望見前面黑壓壓一大片樹林,他就走得更慢一點,小驢兒得得行。 行行重行行,經過一連串竹籬,籬頭爬滿了豆兒花,開得正熱鬧,紅的,白的,還有紫的,往裡瞧,千竿翠竹,鳥烏綠篁。 老頭兒嘴裡叫:「好地方!」 驢兒轉到籬門邊,跳下地抬頭看牌樓上四個字翠萱別墅,他就又站了一會。走進籬門,怪石當路,匝地濃蔭,十來株大槐樹,參天拔地,若鳳舞,若龍翔。 老頭兒這就又欣賞了一下,拴上驢兒向前去,一橫列假山,一大口魚池,山如列笏,池如偃月。 繞過山腳看,遠遠處隱著不少平房,,後面恍惚還有山,那些房子就像蓋在山坳裡。 老頭兒點點頭喝釆,他卻不往前面走,右轉彎,轉進花圃來,雖說盛夏天,但還是滿眼萬紫千紅。 那花圃不很大,擋在前面路口,那條路是用三夾土築成的,約莫有一丈五六尺寬,夾路排植著兩長列一望無際的垂楊柳,千百億柔條迎風飄拂,三兩聲蟬唱響澈雲霄,清涼境地,俗慮全消。 老頭兒負上雙手,緩緩地踱過橢圓形小花圃,踏上這綠沉沉的大路,神情顯得非常的愉快。 走了一會,看顯在眼前的又是一座假山,山上豎著幾塊好石頭,幾十本芭蕉,又是一弓花畦,開著茉莉花,珠蘭花。 這些花樹,在北方有的簡直不大容易看得見,這兒種的還滿多。 又是兩隻大涼亭工學蓋上蜿蜒著烏蘿花,白薇花,又是一口池,池裡頭千朵白蓮花…… 老頭兒看著又喝釆,又點頭,又望著前頭走,又是一條夾道垂楊路,路又是那麼寬,那麼長,走到盡頭,拐彎兒望見一大片菜園,疏落落竹籬茅舍,一兩處犬吠雞鳴。 老頭兒隱入柳林看,看菜園裡好些男女在工作,工作得還頂認真,老頭兒又呆住了。 驀地耳聽得一陣轔轔車輪輾轉聲音,遠遠處橫駛來一輛車,曳車的是一雙很好看牡鹿。車不很高也不很大,可是駛得真快,上面坐著一對男女,漸漸的駛近菜園。 那女的站起來揮手兒向那些作工的打招呼,一連串「早安」,一連串笑,響在車背後。 車轉進柳林來,那女的還在回頭望,男的可就發現了前面站著一位陌生老年人,輕輕的收住韁繩,讓鹿兒跑得慢一點。 長者前他是不敢放肆,但老頭兒卻看定了他。 這當兒女的翻身剛待坐下,忽然又起來低聲說:「停……快,下去……」 車這一停住,女的立刻下車,向老人家雙膝點地,俯伏口稱「萬歲」。 男的一聽猛訃裡嚇壞了,慌不迭滾落車前,他就也爬倒一邊。 老頭兒怔了怔說:「你們錯了……」 笑了笑又說:「起來……起來……」 一雙男女再拜起立。 老頭問:「你們是夫妻,姓什麼?」 男的哈腰說:「草民馬念碧,民婦崔小翠。」 老頭又瞅著小翠笑:「你怎麼亂認人……」 小翠一福說:「民婦略知相法,幸接龍駕,不勝惶恐!」 老頭笑道:「相法可靠嗎?這一大片地皮全是你們家的,剛才路上—大群孩子又是什麼人?」 小翠從容奏道:「此間是神力威侯三位公子讀書處,民婦夫婦和章姓兩夫妻于此寄居。」 老頭笑道:「怪不得,原來是傅家幾個孩子……我倒想等他們回來看看,你可不許胡說,當我是一個前輩好了。」 老頭兒向前走,點點頭笑說:「這是老古董,別地方恐怕看不到了。」 他對著鹿車說話,邊說邊上了車。 念碧小翠可都不敢上去,賢伉儷兩邊夾扶著車轅,催鹿兒緩緩地往回駛。 老頭兒好像不懂得客氣,又像是貪看沿途景色,他就是什麼話都沒說。 車駛到小翠家,短短的牆,兩扇柴扉,牆頭開遍寶相法。 車停在門兒外,念碧一旁服侍老頭下車,·老頭擺擺手,表示他不需要人攙扶,昂著頭走進院子裡。 一雙梧桐樹,摩天張蓋,覆地濃蔭,樹下有個方形青石桌,配四張圓凳,階前種一排翠竹,置幾塊石頭,卻也有一灣流水繞過牆腳。 水要比河裡清,可以洗硯,可以擣衣。 上堦是廻廊,亞字欄杆,湘簾半卷,一個棋枰,兩三把椅子,幾盆異草奇葩。 步入正廂房,那應該說是客廳,窗明几淨,瓶鼎雜陳,壁上掛一些字畫。 紀寶的狂草,紀珠的隸書,紀俠草蟲,小紅小綠合寫山水,上皆題翠姐大人法家正腕,下都作受業弟或妹某某塗鴉。 老頭兒看了回頭向小翠送笑,倒還是沒有作聲。 看過了字畫,他到隔壁去,那是跟客廳一般大的房子,三面敞開著長窗,地板上纖塵不染,排的是做活工具,機上織布,枰上繡花,架上放許多成品。 老頭兒對眼前一切都發生了興趣,滿面笑容,頻頻點首。 望到窗見外,隔院子都是廻廊,每一處廻廓上都有一兩個女孩子靜坐著紡紗,每一處院子裡都搭著豆架瓜棚。 老頭又回頭睇著小翠笑,笑著他上這邊來,這邊是小翠的書齋,棗梨滿目,縹緗如雲。老頭坐到書案前,小翠這才給他奉上一蓋碗茶。 老人家呷著茶,眼覷書架上說:「來京多久了,那來這麼多書?」 小翠道:「民婦……」 老頭立刻擺手說:「別民婦……你,我。」 小翠道:「來京不過兩個多月,書都是最近買的。」 老頭道:「你讀過很多書,你大概什麼都會……」 點手兒又向念碧說:「你福氣很大,家有全能的賢妻,幹什麼的?」 念碧鞠躬說:「草民……」 老頭忽然沉下臉色。 念碧趕緊改口說:「我在鎮遠鏢行裡當鏢頭……」 老頭道:「你是練武的,當鏢頭我很少看見像你這樣的人,你不會做別的事嘛? 念碧道:「保鏢也是一種助人的行業,保鏢的人也不一定都是壞……」 說到這兒,外面人語馬嘶,出門的全回來了。 老頭兒擺手不讓念碧往下講,耳聽外面小孩子聲音在叫:「翠姐姐,屋裡有客人嘛,是剛才路上那個老頭子……」 人跟著跳進來,他是紀寶,見著老人家,倒是深深地作個長揖,笑道:「前輩的驢在園裡,我認得。」 老頭笑道:「拿出一千兩銀子賣給你。」 紀寶道:「那我怎麼好意思?驢兒應該是老人代步腳力,我喜歡的是馬。」 老頭道:「你練武?」 紀寶這:「練武也習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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